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眶时,林琛正蜷缩在沙发上啃指甲。茶几上的铜钱眼球早已干瘪成两团黑痂,地板上蜿蜒的“廿三日死”却像烙在视网膜上般挥之不去。冰箱门半敞着,腐臭味混着冷气丝丝缕缕溢出,让他想起殡仪馆停尸间铁柜缝隙渗出的寒霜。
夏九璃躺在浴室瓷砖上,旗袍褪至腰间,苍白的后背爬满青黑血管,像一张逐渐收紧的蛛网。她将尸蜡药丸碾碎撒入浴缸,暗红色的蜡屑遇水沸腾,蒸腾起刺鼻的白烟。“青龙阁地窖的阴气比乱葬岗重十倍,”她将整瓶青花瓷药液倒进水中,液体触到皮肤时发出烙铁般的“滋滋”声,“你若是怕了,现在还能逃。”
林琛盯着掌心新结的血痂,那里隐约浮现铜钱纹路。“逃?”他扯了扯嘴角,喉间腥苦未散,“楚瑶的照片说我只剩十九天可活,逃去哪?阴曹地府提前报到?”
子夜时分,两人站在青龙阁商厦后巷。
这座三十层的玻璃巨兽蛰伏在夜色中,外墙贴满反光膜,倒映着扭曲的街景。林琛仰头望去,楼顶金库的轮廓被月光镀上一层惨白,像悬在头顶的铡刀。夏九璃指尖燃起尸蜡烛火,幽蓝的光晕扫过消防通道铁门——门锁锈蚀成团,锁孔里塞满缠着红线的铜钱,每一枚都刻着“青龙镇煞”的篆文。
“闭眼。”夏九璃突然捂住他的口鼻。
腐臭味炸开的瞬间,林琛的味觉再次失控。他尝到铜钱锈迹里的血腥,红线中绞缠的尸油,还有门后翻涌的浊气——那味道像腐烂的鱼鳔塞满喉咙,黏稠的窒息感让他膝盖发软。夏九璃的尸蜡匕首插入锁孔,铜钱串突然活过来般疯狂扭动,红线寸寸崩断,碎屑如血雨纷扬。
门开了。
黑暗如实质般倾泻而出,裹着地底深处传来的呜咽。台阶上布满黏腻的青苔,林琛的鞋底打滑时,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成堆的铜钱僵尸蜷缩在阴影里,干瘪的胸腔起伏如风箱,铜钱串从嘴角垂落,在地面拖出蜿蜒的血痕。
“它们……在睡觉?”林琛压低嗓音,喉结滚动。
夏九璃的烛火倏然熄灭。“是假寐,”她将匕首抵在唇边,“青龙阁主用铜钱傀当看门狗,活人的气息会——”
话音未落,最近的僵尸猛然睁眼。
那具僵尸的瞳孔是两枚旋转的铜钱。
林琛的视网膜残留着铜钱转动的残影,鼻腔已灌入腥风。僵尸的利爪撕破黑暗,指尖铜钱刮过他的耳廓,削下一片血肉。剧痛让味觉彻底暴走——他尝到了铜锈中的煞气,尖锐如刀片在舌苔剐蹭。
“五行火气,聚!”夏九璃的厉喝穿透耳鸣。
林琛的左臂金纹骤亮,青火顺着经脉窜上指尖。火焰触及僵尸胸口的铜钱时,符咒篆文突然爆出金光,将青火震散成火星。僵尸的胸腔裂开,数十枚铜钱如蜂群倾巢而出,边缘的锈迹化作红虫,扑向他的面门!
夏九璃甩出浸尸蜡的红绳,绳结在空中织成蛛网,将铜钱暂时困住。林琛趁机滚向墙角,后背撞上冷硬的金属柜。手电筒光束晃动间,他看清了柜中物——玻璃罐里泡着上百颗心脏,每颗都长满铜钱状肉瘤,血管末端连着符纸,纸上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
“这些都是被吸干财运的活人心脏,”夏九璃的匕首刺入僵尸眉心,蜡油顺着伤口灌入,“铜钱椒就是从这些肉瘤里长出来的。”
僵尸在蜡油中溶解成黑水,但更多的脚步声从楼梯深处涌来。铜钱碰撞声如潮水涨落,林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金纹已蔓延至锁骨。他抓起柜中一枚玻璃罐砸向尸群,心脏在空气中迅速腐败,爆出的脓血溅到铜钱上,竟让僵尸们发出痛苦的嘶吼。
“原来它们怕这个!”林琛又砸碎三罐,脓血在尸群中烧出焦黑的坑洞,“快走!”
两人在腐肉与铜钱雨中狂奔。台阶尽头是扇青铜门,门环雕成狰狞的龙头,龙牙咬着锈迹斑斑的锁链。夏九璃将尸蜡涂满门缝,蜡油渗入锁孔时,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地窖全景展露的刹那,林琛的胃部剧烈抽搐。
数千平的空间内,铜钱僵尸如稻穗般倒悬在穹顶,铜钱串垂落如林,末端浸在血池中。池中央立着青铜鼎,鼎身缠满刻符锁链,鼎内沸腾的赤红液体里沉浮着人形黑影。四具金俑傀儡跪在鼎周,石化的手掌托着铜盘,盘中堆满新鲜的心脏。
“那是炼人丹的鼎,”夏九璃的瞳孔缩成金线,“阁主用百人魂魄熬煞油,喂给铜钱椒当养料。”
血池突然翻涌。
鼎中黑影缓缓站起——是具穿着鎏金袍的僵尸,面部覆着青铜面具,面具眼窝处嵌着鸡蛋大的铜钱。它的胸腔裸露在外,心脏部位长着一株妖异的植物,暗红色果实形如铜钱,根须扎进腐肉中蠕动。
“铜钱椒母株……”夏九璃倒退半步,“怪不得要吸这么多财运!”
金俑傀儡突然转头,石化的眼球裂开缝隙,流出沥青般的黑液。它们起身时,地面震颤,锁链叮当。第一具傀儡挥拳砸来,拳风裹着腥臭,林琛翻滚躲开,原先站立的地砖已碎成蛛网。
“青火对金俑无效!”夏九璃的尸蜡匕首在傀儡胸口擦出火星,“找弱点!”
林琛的味觉捕捉到一丝咸腥——是血池的水汽!他扑向池边,金纹青火引燃水面,蒸汽轰然炸开。白雾弥漫中,傀儡的石肤遇潮软化,裂缝中渗出泥浆。夏九璃趁机将尸蜡弹入裂缝,蜡油遇热膨胀,硬生生撑碎一具傀儡的右臂。
铜钱椒母株发出尖啸。
僵尸王的铜钱眼窝射出金光,林琛的左眼瞬间灼痛难忍。视野被血色吞没前,他瞥见鼎后闪过守墓人的黑袍——那人手中的铜镜正映出楚瑶,她的七窍不断涌出铜钱,在地上堆成“死”字。
“别看镜子!”夏九璃的裹尸布蒙住他双眼。
黑暗让味觉愈发敏锐。林琛尝到金俑关节处的泥腥,傀儡核心藏在左肋第三根石骨下!他撕下裹尸布,青火凝成箭矢射向弱点。傀儡胸腔炸裂,碎石迸溅中,一枚铜钱椒果滚落脚边。
僵尸王的利爪却在此时穿透夏九璃的肩胛。
“用……母株怕火……”她咳着黑血,指尖蘸血在林琛掌心画符,“以血为引,焚心!”
金纹顺着血符游走,青火从毛孔中喷涌而出。林琛跃上鼎沿,火焰缠住僵尸王的铜钱椒母株。根须在灼烧中疯狂扭动,血池沸腾如熔岩,铜钱僵尸雨点般坠落。僵尸王的青铜面具龟裂,露出底下溃烂的脸——竟是老张烧烤店的老板!
“没想到吧?”老板的声带像被砂纸磨过,“卖蛋炒饭的瘸子,才是青龙阁主……”
母株在青火中爆裂,铜钱椒果炸成腥臭的汁液。
阁主瘫倒在血泊中,胸腔的窟窿里爬出蛆虫。“你烧了母株……咳咳……但守墓人已经盯上你……”他咧开嘴,牙龈嵌满铜钱,“你的命……早被写在生死簿上……”
夏九璃将尸蜡匕首刺入他的咽喉。“废话真多。”
地窖开始崩塌。铜钱僵尸在火焰中灰飞烟灭,血池干涸成焦黑的裂痕。林琛拽着夏九璃冲向出口,身后巨石轰隆砸落。阁主的残躯突然抽搐,指尖弹出一枚铜钱,嵌入林琛的后颈。
“唔!”灼痛让他踉跄跪地。
夏九璃徒手抠出铜钱,黑血喷溅在她的锁骨上,瞬间腐蚀出白骨。“快走,这枚铜钱沾了尸毒!”她撕下旗袍下摆扎紧林琛的伤口,布条转眼被血浸透。
两人跌出消防通道的瞬间,整座商厦轰然倾塌。烟尘中,守墓人的黑袍一闪而逝,铜镜残片插在废墟上,映出林琛脖颈蔓延的金纹——那纹路已爬上脸颊,像一条绞索缓缓收紧。
回到出租屋时,天边泛起血色的黎明。夏九璃昏死在沙发上,尸斑扩散至眉心。林琛翻开《五味天书》,新浮现的字迹让他浑身发冷:“铜钱椒噬魄,金纹覆面则神魂俱灭。”冰箱传来抓挠声,他握紧匕首拉开柜门——
楚瑶的铜镜躺在冷冻层,镜面结满冰霜。指尖触碰的刹那,冰层裂开,镜中浮现守墓人执笔的身影。生死簿的纸页簌簌翻动,林琛的寿数从“廿三日”被朱砂划去,改写为“七日”。
窗外突然传来唢呐声。
林琛推开窗,对面楼顶飘着纸扎的花轿,轿帘掀开一角,露出铜钱僵尸猩红的舌头。它抛来一枚系红绳的铜钱,砸在窗台时蹦出火星,绳上系着的字条被血浸透:
“头七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