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倾,废墟中的积水泛着血沫。地脉裂缝闭合后,阴面外滩只剩一道焦黑的沟壑,像是被天火劈开的伤疤。林琛跪在泥泞中,左眼缠着浸血的绷带,掌心紧攥着夏九璃消散前塞入的血藤米。米粒硌得他生疼,却远不及胸腔里翻涌的钝痛——那里空了一块,仿佛连心跳都被煞气撕碎了。
“该走了。”诸葛青的声音沙哑如破锣。他右臂缠着渗血的布条,左手捏着半截“续命符”,符纸边缘焦黑卷曲,“再淋下去,你肺里的金粉就要发芽了。”
云诗韵沉默地站在残垣旁,碳化的左肩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她垂眸看向掌心碎裂的雷击木雕饰,忽然抬手召出一缕微弱的电光,劈开挡路的钢筋:“楚瑶呢?”
“这儿……”楚瑶从倾倒的广告牌后钻出,怀里抱着裂成三块的铜镜。镜面沾满泥水,却仍隐约映出白虎寨地宫的轮廓——棺椁渗出暗红液体,一只苍白的手正缓缓推开棺盖。她浑身发抖,牙关打颤:“镜、镜子里……王妃要醒了……”
林琛猛地站起身,血藤米从指缝漏了几粒。绷带下的左眼灼痛难忍,金纹如活物般向耳后蔓延。他踉跄着走向楚瑶,染血的外卖箱撞在膝盖上哐当作响:“再看一次!九璃的魂魄是不是——”
“林琛!”云诗韵的喝止混着雷鸣。她碳化的指尖按住他肩膀,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她填了地脉,魂飞魄散……你比我清楚。”
雨幕中忽然传来金石相击的脆响。废墟边缘,几具残存的金俑傀儡拖着断肢爬行,关节处的铜钱椒已被煞气腐蚀成黑色。诸葛青啐了一口血沫,点燃最后一张爆破符:“阴魂不散的东西……送你们一程!”
符火炸开时,林琛忽然嗅到一丝腐蜡香。他僵硬转头,恍惚看见夏九璃的白发在雨帘中一闪而过。可那里只有崩塌的混凝土,和一只卡在钢筋间的断手。
深夜客栈的招牌在暴雨中摇晃,霓虹灯管滋滋作响。掌柜蹲在门廊下抽旱烟,烟锅里飘出的灰雾凝成鬼脸:“进来吧,阴髓膏熬好了。”
地窖里,百年荫尸在冰柜中无声嘶吼。楚瑶将铜镜碎片铺在木桌上,镜框边缘的“绝地天通”四字正渗出血珠。林琛灌下一碗腥臭的阴髓膏,腐鱼味冲得他干呕,金纹却暂时停止了蔓延。
“白虎寨的血藤米,能压你三个月的反噬。”掌柜敲了敲冰柜,荫尸的利爪在玻璃上抓出刺耳声响,“但你要找的‘山神泪’……在那群石妖的老巢里。”
诸葛青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黑血。续命符的反噬让他半边身子泛起青灰,像具正在风化的石像。他扯出个扭曲的笑:“老子这模样……像不像玄武观门口的石狮子?”
云诗韵沉默着解开绷带。碳化的左肩下,新生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雷法反噬从未停止。她抓起酒壶灌了一口,忽然将雷击木残片狠狠扎进腐肉。电光窜过经络,焦臭味弥漫开来,她却连眉头都没皱。
楚瑶的尖叫打破死寂。铜镜碎片自行拼合,映出白虎寨地宫的全景:王妃的棺椁已被推开大半,守墓人的黑袍裹着白骨,正将生死簿残页投入棺中火焰。棺内伸出的手指苍白如玉,指甲染着千年未褪的蔻丹。
“是她的身体……”楚瑶牙齿打颤,“王妃的尸身……在吸收生死簿的力量!”
林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绷带下的左眼传来灼烧感,金纹竟穿透布料,在脸颊上蜿蜒出狰狞的纹路。他抓起血藤米塞进嘴里生嚼,米粒爆开的腥甜暂时压住剧痛:“明天就去白虎寨。”
“你疯了?”诸葛青拍桌而起,续命符的灰烬簌簌飘落,“外面全城通缉,守墓人在地宫布好杀局,你这半瞎的——”
电光乍现。云诗韵的雷法劈碎木桌,碳化的左臂指向窗外。暴雨中,十几具石妖正在街角重组身躯,山神泪结晶在它们胸腔内泛着血光。
“已经来了。”她冷声道。
战斗爆发得猝不及防。金俑傀儡撞破客栈大门,关节处的铜钱椒喷出毒雾。林琛扯下绷带,左眼金纹如熔金流淌,青火从掌心喷薄而出。火舌舔过毒雾的瞬间,竟发出油脂燃烧的噼啪声。
“屋顶!”楚瑶尖叫。三具石妖破瓦而入,山神泪凝聚的利爪直取她咽喉。云诗韵旋身掷出雷击木,紫电缠住石妖的瞬间,诸葛青的爆破符已贴在其额心。
爆炸的气浪掀翻冰柜。百年荫尸破柜而出,尸蜡融化的恶臭充斥地窖。掌柜怒吼着掷出烟锅,灰雾化作锁链捆住荫尸:“楚瑶!用铜镜照它天灵盖!”
镜光扫过荫尸额头的刹那,林琛看清了——那竟是夏九璃的一缕残魂,被炼成了控尸的引子。青火失控暴涨,他徒手插入荫尸胸腔,掏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一枚刻着“璃”字的青铜钱。
“九璃……”林琛的嘶吼混着血沫。荫尸在他怀中化为灰烬,青铜钱灼穿掌心,金纹瞬间爬满整条左臂。
街角的石妖群突然静止。守墓人的幻影从雨幕中浮现,黑袍下传出齿轮转动般的笑声:“王妃苏醒时,地脉将永归墟土……而你们,连做祭品的资格都没有。”
楚瑶的铜镜突然射出血光。镜中王妃的尸身缓缓坐起,蔻丹指尖点向镜外。云诗韵的雷法、诸葛青的符咒、林琛的青火同时轰向幻影,却在触及黑袍的瞬间被吸入虚空。
“没用的。”守墓人的幻影愈发凝实,“生死簿上,你们早就是死人……”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淹没了后续的诅咒。客栈地窖的百年尸阵被触发,荫尸残骸与符咒灰烬混作一团,将守墓人的幻影暂时震散。
林琛在瓦砾中摸到血藤米袋子。米粒所剩无几,但他的左眼已经彻底化作金色,视野蒙上一层血雾。楚瑶的铜镜碎片扎进掌心,映出白虎寨地宫的最新画面——王妃的尸身彻底坐起,守墓人正将夏九璃消散前留下的白发,编入她的发髻。
“明日寅时,山门开。”掌柜吐着血沫,将一包尸蜡丹拍在柜台上,“走水路……能避开石妖群。”
诸葛青用符纸裹住碳化的右臂,笑得比哭难看:“老子下辈子……绝对要当个厨子。”云诗韵沉默着绑紧雷击木残片,电光在指尖明灭,照亮她腐烂的肩头。
暴雨未歇。林琛将血藤米撒进外卖箱,青火在箱壁烙下焦痕。箱底躺着一张染血字条,是夏九璃最后塞入的——上面画着白虎寨的山势图,“山神泪”三字被圈得猩红刺目。
楚瑶突然拽住他衣角。铜镜碎片拼出的画面里,王妃正在微笑。那笑容与夏九璃诀别时的弧度,一模一样。
“走吧。”林琛甩开她的手,青火在雨中燃成一盏孤灯,“有些债……必须亲自讨。”
他们钻入下水道时,最后一丝天光被乌云吞没。秽物混着血水流过脚边,诸葛青的续命符忽明忽暗,像引魂的灯笼。楚瑶抱紧铜镜碎片,镜框边缘的“绝地天通”已被血浸透,化作四个扭曲的鬼脸。
而在地脉归墟的余烬中,守墓人的低语随风消散:“饮罢忘川水,且看……绝地天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