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后山竹林,细雨如丝。薛成独坐在青玉案前,指尖抚过案上七块祖巫碑拓片。拓片上的图腾在雨气中泛着微光,烛龙冰焰交缠的纹路与他后颈的逆鳞疤痕产生微妙共鸣,每当心跳加速,那些纹路就会渗出淡金色液体。
“又在疼了?”慕倾城的声音从竹帘外传来,她手中端着的药碗腾起白雾,“唐长老说这是血脉融合的排异反应,等烛龙卵彻底稳定...”
“如果永远稳定不了呢?”薛成打断她,声音比往日低沉三分。他卷起袖口,露出小臂上蔓延的青鳞——自冰川归来后,这些鳞片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每次使用雷火之力,鳞片下就会泛起魔纹般的紫斑。
慕倾城将药碗轻轻放在案上,竹筷与瓷碗相击发出清响:“你从前总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怎么...”
“因为我现在知道,桥头可能早就被人拆了。”薛成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烛龙卵虚影——那枚巨卵悬浮在后山潭底,每当月升就会浮现出星轨般的裂纹,“虚空子用千年布局让我成为‘破局者’,可破局之后呢?烛龙复苏会带来和平还是灾难?我们根本不知道。”
竹林深处突然传来幼虎的呜咽。薛成神识扫过,看见小虎正扒拉着块半埋在土里的断碑,碑上“守序”二字已被苔藓覆盖,旁边隐约能看见“血祭”“禁术”等刻痕。这是昨日他在山脚发现的巫族残碑,每处新发现的遗迹,都在推翻他对“正邪”的认知。
“薛成哥哥,你闻起来好乱。” 小虎的灵识传音带着孩童的懵懂,“就像去年我偷喝了酒窖里的桂花酿,看什么都在转圈圈。”
薛成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小虎毛茸茸的脑袋。这只由烛龙精血凝聚的灵兽总能看透他的心思,就像此刻,它正用温热的鼻尖蹭着他掌心的青鳞,龙息所过之处,紫斑竟暂时消退了。
“本心即正道呀。” 小虎歪头盯着潭水中的烛龙卵,“就像我知道该保护你,而不是吃掉那些乱蹦的小修士。”
这句话如惊雷劈过混沌的思绪。薛成忽然想起镜像空间里无数个“自己”,他们困在宿命里挣扎,却唯独现世的他拥有选择的权利。他握紧慕倾城的手,发现她指尖也有了细微的鳞纹,却在相触时化作温暖的光。
“明日去幽冥宗。”他忽然开口,“既然巫族残党想借烛龙复活,魔修想利用血魔子夺舍,那我们就同时阻止两边。”
慕倾城眼中泛起微光,却在这时,潭水突然沸腾。烛龙卵的裂纹中渗出金色血液,在空中凝成一行祖巫文,又迅速湮灭。薛成识海剧痛,恍惚看见无数画面:被火焰吞噬的村庄、跪在祭坛上的少女、以及...慕倾城倒在血泊中,胸前插着他的雷霆剑。
“这是...未来?”他踉跄着扶住石案,冷汗浸透中衣。慕倾城忙掏出玉笛吹奏安神曲,笛音里混入一丝不易察觉的魔息——自冰川归来后,她的灵脉竟能同时容纳圣光与暗能,就像他们共同承载的烛龙血脉。
深夜,薛成独自来到藏经阁。他翻开虚空子留下的绢画,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当冰焰共生,便是龙劫初现。切记,最锋利的剑,可能握在最信任的人手中。” 他指尖抚过“信任”二字,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三条黑影如夜枭般掠过竹林,停在烛龙卵所在的水潭边。薛成隐在梁柱后,看见其中一人袖间绣着与绢画中相同的魔纹——正是消失千年的变革派标志。
“守序派的余孽果然藏在这里。”为首者声音沙哑,摘下面罩露出左脸的鬼面纹身,“听说天衍宗新来了个小子,体内流着烛幽和祭师的血?正好拿来给宗主大人补身子。”
“噤声!”左侧黑影甩出一枚青铜铃铛,正是慕倾城见过的禁忌之器,“先确认烛龙卵的状态。宗主说了,只要拿到龙心,就算血魔子那老东西复活也得乖乖听话。”
薛成握紧雷霆剑,却在即将跃出时看见诡异的一幕:右侧黑影掀开兜帽,露出半张腐烂的脸——那赫然是本该陨落的血魔子座下大弟子!此人明明在镜像崩塌时魂飞魄散,此刻却像被缝合的傀儡,关节处渗着黑色粘液。
“有意思,竟然引来两条鱼。” 熟悉的阴鸷笑声在识海炸响,薛成后颈的逆鳞疤痕突然灼烧起来,“小友别冲动,先听听他们要钓的‘大鱼’是谁。”
是血魔子的残魂!薛成强行压下祭出雷火的冲动,只见鬼面纹身者取出一枚水晶瓶,瓶中装着凝固的黑色血液。当血液滴入潭水,烛龙卵的裂纹中竟伸出数条由怨魂组成的触须,缠向正在布置阵法的黑影。
“不好!他们想污染烛龙卵!”慕倾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屋顶,玉笛红光与薛成的雷火同时爆发,却在即将触及黑影时,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鬼面纹身者转身,露出狰狞笑意:“天衍宗的小情侣果然情深义重,可惜——”他抬手掷出铃铛,青铜声浪中,薛成看见慕倾城的身影竟分成了三个,每个都举着玉笛指向不同方向,“听说你们能看见因果线?那不妨猜猜,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雷火在掌心熄灭。薛成瞳孔骤缩,看见三条慕倾城中,有两条的袖口露出变革派魔纹,而真正的她,正被某种力量拖向潭底的烛龙卵。记忆突然与冰晶峡谷的战斗重叠,他又听见了那声因果反噬的冷笑。
“薛成!别管我,先打碎铃铛!”真实的慕倾城挣扎着甩出符文,却被怨魂触须缠住脚踝。鬼面纹身者趁机扑来,手中匕首直奔薛成面门,刀刃上流转的竟是巫族禁术的黑光。
千钧一发之际,小虎突然从竹林窜出,一口咬住匕首尖端。龙息灼烧下,匕首碎成齑粉,但小虎的前爪也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快呀!” 它甩着头发出怒吼,“她要被拖进卵里了!”
薛成终于不再犹豫,雷霆剑化作百丈光刃斩向铃铛。屏障破碎的瞬间,潭水掀起巨浪,慕倾城被抛向空中,而烛龙卵的裂纹中,竟伸出一只覆盖着冰焰鳞片的巨爪。鬼面纹身者趁机射出数枚毒针,目标不是薛成,而是空中毫无防备的慕倾城。
“小心!”薛成想也不想地扑过去,用后背挡住毒针。剧痛中,他听见慕倾城的尖叫,看见她眼中倒映的自己——左脸已爬满青鳞,瞳孔竖成蛇形,竟与鬼面纹身者袖间的魔纹图腾一模一样。
“你的样子...好像那个祭师。”慕倾城颤抖着扶住他,玉笛红光正在净化他体内的毒素,“但眼睛里的光还是一样,是我认识的薛成。”
黑影趁机遁入竹林。薛成挣扎着起身,却发现雷火之力怎么也聚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体内翻涌的魔息,竟与当年走火入魔的弟子症状一模一样。他踉跄着靠在烛龙卵旁,卵壳上的星轨突然亮起,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半张脸覆着青鳞,另半张挂着血痕,眼中雷光与魔焰交织,说不出的诡异与狰狞。
“这就是我的未来吗?”他轻声问,“变成怪物,或者沦为棋子?”
慕倾城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感受不到吗?我们的心跳是同步的。不管是巫族血脉还是烛龙之力,都只是我们的一部分,不是全部。”她指尖凝聚出一小簇金色火焰,那是光与暗融合的产物,“你看,连力量都能找到共存的方式,我们为什么不能?”
小虎舔着伤口凑过来,“其实你现在的样子很酷呀,像我见过的雪山大妖!不过大妖都没你这么笨,为了救人连毒针都不躲。”
薛成被逗得轻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底裂开。他望向潭水倒影,青鳞正在消退,眼中的竖瞳也恢复成正常形状,唯有后颈的逆鳞疤痕闪着温和的光。远处传来晨钟,雨不知何时停了,竹林间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
“去幽冥宗吧。”他握紧慕倾城的手,雷霆剑重新焕发光芒,“顺便查查那些黑影的来历。变革派和血魔子残党勾结,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慕倾城点头,却在收拾拓片时,发现其中一张的图腾竟发生了变化:原本交缠的冰龙与火龙正在分离,中间裂开一道深渊,深渊底部隐约可见“巫族残党”四字。而在拓片边缘,不知何时多了行用血写的警告:“小心身边人,龙劫起于萧墙之内。”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幽冥宗废墟,一具枯骨突然睁开眼睛。血魔子的残魂附在骨头上,望着掌心凝聚的冰晶碎片,发出咯咯怪笑:“多好的棋子,可惜...你们很快就会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信念不过是易碎的镜中花。”
冰晶碎片映出薛成与慕倾城的身影,两人的影子正在逐渐扭曲,其中一人的手中,正握着滴着血的雷霆剑。血魔子对着碎片吹了口气,碎片裂成七块,分别飞向七座祖巫碑的封印地。
“该叫醒那些沉睡的老古董了。”他咯咯笑着融入阴影,“龙劫将至,你们的选择...会更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