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陆晏一眼就看见了,在手术室外等候着的周岁岁,她身边还有一个瘦瘦小小,头发干枯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不合身的衣裳,露出一截手腕,哭得一双眼睛都肿了。
“媳妇!”
“你怎么来了?”
“我去接你下班,听门卫说的,你在这里!
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在手术!”
说话间,有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护士抱着襁褓,拿着单据来到了门口:“赵春兰家属!”
王大壮这才回神,蹲的太久,腿有一些发麻,一时之间有一些站不稳,却还是急切的上前,李老太先他一步。
“医生,这就是我大孙子?”
王大壮还算是有良心:“医生,俺家婆娘咋样了?”
这一家人的嘴脸,护士早就见过了,对着李老太的时候,明显的带了些情绪:“赵春兰同志剖宫产,生下的是个女孩,5斤重!”
李老太急了,死死地抓住了小护士的胳膊:“啥?你说啥?
是个丫头片子?
不可能!
我儿媳妇肚子里的明明是个男娃,是个大孙子!
是不是你们把孩子给换了?”
李老太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护士疾言厉色:“这位老太太,您怎么说话呢!
这里是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你儿媳妇九死一生,剩下的半条命,给你们家里生的孩子!
女孩怎么了?
你自己不是个女的?
这都是新社会了,怎么还是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
李老太哭天喊地,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
赵春兰又生了个丫头片子,这一次还把子\/宫给摘了!
以后他老王家,岂不是断子绝孙了!
李老太一边哭一边骂:“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生那么多丫头片子干什么!
这回好了,连生都生不了了!
老王家就断送在了赵春兰的手里!
大壮,你跟她离婚!”
护士气急:“老太太您别嚷了行不行!
根据你儿媳妇的病例显示,她生了四胎,滑胎四次,都是女孩,就有可能是男方的问题!
生男生女老爷们是关键,这跟你儿媳妇有什么关系!”
说着,护士就把孩子塞进了王大壮的怀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一家子,可真是气死人了!
谁也没想到,王家期盼了许久的孩子,依旧是一个女孩!
王大壮傻眼了,抱着怀里皱皱巴巴,黑黢黢的小娃娃, 脑海里都是护士的那一句话。
“生男生女,老爷们是关键!”
也就是说,他媳妇儿总是生女娃,有可能是他有毛病!
一时之间,王大壮心里五味杂陈。
再看哭嚎不止,毫无形象可言的李老太,终是忍不住,低声怒喝:“娘,你够了!
春兰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您在医院闹什么!
您非得看着这个家,家破人亡,才肯罢休吗?”
李老太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李老太早年丧夫,一把屎一把尿的,把王大壮拉扯大,也正因为如此,王大壮十分的孝顺。
甚至是到了愚孝的地步!
从小到大,这是王大壮第一次对他娘这种态度!
撒泼的老太太,瞬间偃旗息鼓,安生下来。
王招娣又哭了,娘又生了个妹妹,而且以后都不能生了!
是不是以后,妹妹也跟她一样,过着处处被嫌弃,处处被刁难指责的日子?
甚至是极有可能被逼迫嫁人,换取彩礼!
周岁岁仿佛能够读懂孩子的心事,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离开医院的时候,周岁岁偷偷的给王招娣掖了五块钱。
回去的路上,周岁岁安静的坐在自行车后座,双手环着男人劲瘦的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晏知道,王招娣的事情,应该是让她心里有了不小的震撼,低沉的声音,混在夜色当中,犹如和风细雨。
“媳妇,你怎么了?”
周岁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陆晏,你说生儿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于我而言,男孩女孩都一样!
重要的不是男女,而是血脉,媳妇,你想啊,我们两个是因为相爱在一起的,你的身体里,孕育着流着我的血的小生命,这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奶呼呼的冲着我喊一声爸爸,我都觉得心能够融化!
又怎么会在乎她是男是女!”
周岁岁心里一暖,有了想要宣泄的欲望。
“你是不知道,赵春兰有多么的卑微!
她结婚这十几年,除了怀孕,就是在滑胎!
她糟蹋自己的身体,轻视自己的女儿,为的就是生一个儿子!
你是不知道,生死攸关的时候,她婆婆还是只想着保住她肚子里的大孙子,对她的生死根本不在乎!
男人的命是命,女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没想到,她又生了一个女孩,而且以后都不能生了,你说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世俗的眼光,几千年的糟粕,哪里是那么容易轻易改变的!
但是我相信,以后对于生男生女的成见,人们会逐渐改变!
赵春兰只是太过于执着生个儿子,这一次算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只要是个人,都会清醒许多!
希望以后,王招娣同学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这一句话,戳中了周岁岁的内心,这就是她一直想的事情,情绪瞬间有被陆晏安抚到。
周岁岁更加用力的收紧了胳膊:“如果以后,我也面临……”
\"呸呸呸,大半夜的不要胡说八道!\"
赵春兰的事,陆晏也被震惊到,原来女人生孩子,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
媳妇那么纤瘦娇小,如果怀孕了的话,会不会也像赵春兰这样,面临那么多的危险?
只想,陆晏都觉得尾椎骨发麻,心里害怕。
他以后,一定要小心,小心,在小心!
他只爱乖乖,孩子什么的,无所谓。
只要她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两人吃过饭,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周岁岁有心事,睡不着,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屋顶,时而叹息,时而辗转。
一只大手,从黑暗当中伸过来,扣住她的脖颈,从下面穿过,随后揽住了她圆润的肩头,稍微用力,直接把周岁岁的小脑袋,压在了他的颈窝处。
低沉磁性的声音敲入耳膜:“怎么还不睡?”
“陆晏,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