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婵再度来到息山，同萧晏川一起，看着那些面上覆了皂布的人为母亲换了棺椁，又将其送上马车。
林婵思来想去，往里头放了一条自己的手帕，这才默默注视着马车离开。
天际泛起鱼肚白，沉睡中的京城，似乎也渐渐苏醒。
清晨的凉风吹过，林婵心头的那一腔热意逐渐冷静下来，她回望向站在身后的颀长身影，心思微动。
太巧了……又太过了。
她说起那些往事，的确有博取怜惜的意思，但萧晏川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何况，偏偏还是前夜她刚说了叶礼的时候。
对上他冷沉的眸色，林婵若有所觉，想起马车上两人过分的亲昵。
他……终于有兴趣了吗？
林婵一边想着，一边冲萧晏川扬起笑容。
她依旧未施粉黛，但这笑意明媚，为略显寡淡的面庞添了许多鲜妍，仿若春花照水，拨云见月。
萧晏川的眸光似乎软了一下，随后回身，留下两字：“回宫。”
林婵脆声应是，提裙小跑跟上。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急促足音，萧晏川唇角微勾。
而林婵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笑意愈盛。
现在是占有欲，之后又会是什么呢，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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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后，萧晏川大发慈悲，让林婵今天休息一日。
于是在陈全哀怨又羡艳的眼神里，她回去补觉了。
再醒来已是午后，林婵简单拾掇了一下，便往内府局去领上个月的月银。
局令热情相迎，献宝似的将早就包好的小包递来：“姑娘点点，可否缺漏了什么？”
林婵笑着颔首，清点一番后，却发现非但没少，还多出来了几两银子。
她抬眸看向局令，后者心领神会，凑上前低声道：“姑娘，这是紫宸宫那边特意吩咐的……所以我才要亲自交给姑娘呢。”
萧晏川说给她涨月银……是真的啊？
林婵抿唇一笑，不动声色地取出一点塞进局令手中：“有劳了。”
后者更是眉开眼笑，漂亮话一股脑往外说，将人听得直发晕。
“黄局令，我来领伊水阁的分例银子了。”
女声闯入，打断了局令的奉承。
林婵回眸看去，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宫女，看其衣饰，应当是后宫某位妃嫔的大宫女。
局令望去一眼，敷衍地指了一下：“在那里，自己拿吧。”
那宫女显然不满于他的态度：“局令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家主子吗？”
局令笑了一下：“哪里，芳荷姑娘没看见咱家还与人说话呢吗？劳驾姑娘自己动动手吧。”
芳荷目光不善地打量过林婵，不情不愿地去取了月银，随后问：“你是哪个宫的？”
显然，她将林婵当作了哪位后妃的贴身宫女。
而让局令如此恭敬的，芳荷只想到了那两位美人，但她的记忆中，那二位身边又似乎没有眼前这号人物。
不等林婵开口，局令就替她答道：“这是御前侍奉的小婵姑娘，芳荷姑娘小心着些说话吧。”
御前……
芳荷一愣，随后语气微妙地同林婵赔了个不是，离开了内府局。
林婵还没问，局令便又主动说道：“小婵姑娘，那是吴才人身边的芳荷，吴才人这段时间不怎么出来走动，姑娘大约没见过她。”
“多谢局令告知。”林婵笑了笑，谢过局令后便也离开此处。
回紫宸宫的路上，她慢悠悠思索着关于这位吴才人的记忆。
似乎……有些印象。
哦，她想起来了。
还在落霞宫的时候，她经常听见吴才人来此拜访的通传声。
那应该是林婉月身边关系最亲近的后妃了吧？
原来此人住在伊水阁……
芳荷匆匆回到伊水阁，见着吴才人后神色紧张地行了一礼。
吴才人皱了皱眉：“怎么，你撞鬼了？”
芳荷低声：“主子，奴婢刚刚见到了一个人。”
吴才人默一下，挥退了众人，示意芳荷靠近：“谁？”
“林婕妤那个妹妹，现在在御前侍奉的小婵。”
吴才人眼眸睁大：“当真？”
芳荷用力点了点头，不由添油加醋道：“内府局那个黄局令对她可是毕恭毕敬，连奴婢都不理会。”
“主子，看来传言不是假的，陛下真的待她极好。”
吴才人不由握紧了她的手臂：“你看清她什么模样了吗？”
芳荷回忆了一下，瘪嘴道：“那个小婵同婕妤长得不像，模样是好，但有点妖里妖气的，不如主子端庄清正呢。”
心知自己的侍女只是在拍马屁，吴才人的心情并没有好到哪去。
一个貌美又没有权势威胁的宫女近在跟前，谁还会有心思往后宫来？
皇帝不来，靠山又被禁足着，吴才人越想越低落，握着芳荷的力道又大了些。
芳荷被掐得疼，她咬了咬唇，忍道：“主子别急，林将军不是打了胜仗了吗？三月时间也快到了，届时将军得胜而归，婕妤定能有往日风光，那个小婵蹦跶不了多久了。”
吴才人蹙着眉，片刻后松了手。
她像是认同，又像是自我安慰着：“是……有林将军和太后娘娘在，陛下还真能只宠个宫女不成？”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先前的家书里又说了什么，你去看看，念给我听。”
芳荷应是，片刻后带着信笺回来，缓缓念下去。
念到最后，芳荷的声音越来越轻，快不敢说了。
吴才人的脸色亦冰冷。
“荣宠荣宠……每次父亲就只会说这些！”
她随手拿起一旁的琉璃盏砸去，碎裂声炸开，吴才人却更加烦躁。
她家中境况与宫里大多妃嫔不同。
吴家从前是皇商，直到她父亲在祖父的运作下入朝为官，父亲这一脉才渐渐摆脱商人的身份。
但这层身份烙印哪里是能这样轻易洗去的，父亲在官场步步受阻，好在家中最不缺的也是银钱，也不知砸了多少进去，终于攀上了林将军的关系，得以进一步向前。
吴才人也是因此才被送进宫中。
进宫前后，父亲对她耳提面命，要她一定襄助林婕妤，只要林婕妤得势得宠，她也肯定跟着风光，而他们吴家，也能因此受益。
说得是动听，可现在呢？
吴才人又砸了一个琉璃盏。
芳荷怯怯：“主子……郎主也是担心你。”
“他是担心他的乌纱帽戴得稳不稳吧。”吴才人冷笑一阵，勉强平复下来。
那个老东西说得也没错。
江沈那两位美人和她们周围的，全都是心高气傲的京城贵女，没一个看得起她的。
除了林婉月，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而今这主儿马上就要出来，她也该做一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