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天海照司看到从紧急通道推来的担架车上躺着的是一之濑睦月那张熟悉的脸时,他头都大了。
他本想站在担架车边弯下腰去问候问候这个医务部住院区的常客,却注意到了那快将盖在他身躯上的布单染红的血迹,那股“怎么又是你”的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你小子别死”。
从一同赶来的出勤组手中拿到的临时抢救报告单时,他抬眼看了下陪同在担架车边紧紧拉着少年的手的一之濑明,又看向了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富山森,天海照司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
他只是伸手指了下抢救室的方向,随后拿出通用终端联系了其他科室的医师叫他们一同前来,在接过担架车后,制止了富山森和一之濑明让他们不要跟来。
在后方因腿有些发软走的慢了些的爱崎结衣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领,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快要窒息一样,找不到可以呼吸的地方。
她从来都不喜欢离别,更不希望有谁离开。
目视着转进拐角的担架车,爱崎结衣不断的在内心祈祷。
一定要平安无事…
川岛留人的状况相比一之濑睦月而言要好上许多,在救援组现场的救治下基本没有了大碍,只是还处于昏迷状态。
他从灾区现场被送回总部并进入住院部内后,朝日直美就从作战室里来到了他的床边,静静的陪伴在他的身侧。
平日里吵闹且蠢蛋的那个他,居然还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朝日直美缓缓伸出手抚摸着川岛留人的额头,将杂乱的发丝理清。
“…笨蛋。”
还未天亮的凌晨,昏暗的病房内只有电子时钟咔哒咔哒的模拟声,以及生命监护仪的嘀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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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下午,川岛留人从昏迷状态中苏醒,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就是除了头还有点不舒服之外,一切都好。
当然更棒的是自己情急之下莽过去后被巨人救了下来,命没丢。
嘿嘿,那还能继续在作战室内看到直美,还骂了副队长几句,这波赚麻了属于是。
但当他转头看向病床下方的陪护床上躺着的人是谁时,川岛留人的脑子有那么几秒停止了思考,在那之后的是在脑海里不断鸣笛的火车驶过的声音。
他不记得朝日直美睁开眼看到自己醒后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他啥也没听到,光顾着看人去了。
直到朝日直美一脸担忧的用手掌按在他脑袋上,并打算按响呼叫铃按钮时,川岛留人才回过神来。
“直美…?”
朝日直美吓了一跳。
“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叫你怎么不回应我?”
川岛留人眨巴眨巴眼睛,想抬起手来把按在自己额头的那只手握住,却没多少力气,于是他只能撅撅嘴,委屈的说到:“光看漂亮姐姐去了,你知道的,人专注的时候是听不到外界声音的。”
“还有心思开玩笑,说明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了。”
多少是放心点了,但还是得联系一下医生一会儿去做个检查。
“说起来我躺了多久啊?”
“两天多吧…”
“不会是直美你一直在照顾我吧?”
川岛留人嘿嘿笑了一声,蛄蛹了一下身子往枕头上方挪了挪,朝日直美没有回答,但微微皱起的眉头与稍稍撅起的嘴已经将答案告诉了病床上的男人。
见他想坐起来点,她按动了床头墙壁上调整床铺上半部分的高度按钮,这才让川岛留人从躺变成了坐的姿态。
不过倒也不至于动弹不得,只是川岛留人觉得这样的话说不定能借着自己病人的身份多腻歪一下什么的。
事实证明这样可行。
好用,爱用!
“为什么要直接冲过去,你真不怕死啊?”
“怕啊,怎么可能不怕。”
要是死了就见不到你了,我怎么可能舍得那么早就死。
“那你为什么还要直接撞上去,没有伊库艾尔接住你,现在就得给你烧纸钱了。”朝日直美低垂着眼眸,抿着嘴。
“我没想那么多,脑子一热就这么做了。况且不能放着副队长那家伙一个人不管,他不是总说要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执行命令吗,谁知道他自己压根就不遵守,如果不是不能闯进去,我就算顶着处分我也要揍他一拳。”
“…像个傻瓜。”
川岛留人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委屈巴拉的看向朝日直美:“你怎么能说我是——…”
还没说完的话,被滴落的泪珠给堵了回去,朝日直美抿着嘴,双手撑在护栏边,像是在用眼神谴责某人不对他自己的身体负责一样,皱起了眉头。
“那个,我、那什么,你别哭啊直美…”
川岛留人直起身来,慌乱的抬起手来想找到可以擦拭泪水的纸巾,但他翻遍了枕头和被单底下都没能发现目标。
最终只好费力的掀开被单,跪在床边,将人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上,用自己身上穿的病服充当擦拭眼泪的手帕。
“我下次不会了,不会吓你了。你别哭了,不好看的…”
“这个时候是说好不好看的场合吗…?你还想有下次?”
“我保证我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所以这次就原谅我吧,错了错了!”
突然间,川岛留人感觉到自己的胸口突然被轻轻揍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朝日直美破涕为笑的声音:“你啊…这个时候又像一只见到猫的老鼠了。”
“你说我是老鼠我就是老鼠,你说我是蟑螂我也能是蟑螂!”
“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有力气了,刚才不是还挪不动身体吗?”朝日直美将头埋在川岛留人的肩上,她还不想离开。
“女孩子哭的时候,没有肩膀靠是不行的吧,所以…不能一动不动当个木头…”
“那你不舍得抱我一下?”
…?!
我是在做梦吗?
或者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直美怎么可能会这么和我说话,我们可是圣诞节那天才第一次牵过手啊,现在的一切不会都是喝孟婆汤前看到的幻觉吧?
是我的臆想吗?!
“还愣着干嘛,你不是刚刚才说不当木头吗?”
朝日直美不大满意的声音传来。
“我、我…”
川岛留人稍稍费力的抬起手来,手臂悬空在朝日直美的两侧。
自己确实很喜欢这个女生,也大胆的想过有那么一天能面对面的互相拥抱,等真到了这个时候,好像变得又没那么勇敢。
但是,如果是一次安慰的拥抱的话,是可以的吧?
可以的吧…?
犹豫着,两双手靠的越来越近,最终川岛留人闭上了双眼,双臂环绕着将朝日直美的身躯拥入怀中,但他不敢用力,害怕给她带去痛苦,他只敢轻轻的将手臂靠在朝日直美的背上。
感受着贴在自己胸口处那属于其他人的心跳,川岛留人这才发现,原来朝日直美的身躯是那么的纤细渺小,小到自己可以把人裹起来。
突然间,川岛留人感觉到自己的背上有谁的手放了上来,他惊异的睁开眼低头看向朝日直美,而回应他的,是女生的轻笑。
窗外的风恰合时宜的吹起,淡黄色的树叶随着秋风飘落,窗帘被吹得轻轻飞舞起来,时间的流逝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无比,似乎在谁的祈愿下变得无比漫长。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会儿去买。”
“我想吃烧烤。”
“不行,出院了再吃。”
“那就你来决定,你买的我都吃。”
“那,鸡块茶泡饭?”
“什么都吃!”
“那我去叫医生,等检查完,就去给你买。”
说完,朝日直美缓缓松开了手,将头从川岛留人的肩上挪开,她抬眼看了下这位长不大的男孩,凝望片刻后,在对方有些疑惑的眼神下,她微微踮起脚。
在长不大的男孩的脸上,留下了蝴蝶翅膀拂过般的亲吻。
女孩逃也似的离开了。
男孩呆愣在原地,他总觉得刚才发生的事都不太真切,川岛留人迟疑的用扎着留置针的手摸了下被朝日直美亲吻过的脸颊,随后侧倒在病床上,露出一脸憨笑。
像个吃到了最甜糖果的孩子,被短暂的幸福所填满。
这脸,要不这辈子都不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