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的下颌线绷紧了。
苏晚一步步走回他面前,这一次,她没有仰视,而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与他对峙。“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需要做什么?”
“你需要做的,就是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顾沉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然后等着你的手下把陆景行找回来?还是等着林兆恒的下一个动作?”苏晚反问,“顾沉,你不能一边把我当成复仇故事的女主角,一边又要求我当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这不是一场商业谈判,苏晚。你所谓的‘人心和利益’,在枪口下毫无意义。”
“那你们找到了吗?”苏晚打断他,语速极快,“用你们有意义的方式?陆景行失踪多久了?超过二十四小时了?有勒索电话吗?有任何指向性的线索吗?还是说,你们除了知道是林兆恒干的,其他一无所知?”
一连串的问题,让顾沉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这沉默就是答案。
“你的人很专业,他们会追踪,会格斗,会用一切高科技手段去寻找一个失踪的人。”苏晚的手指收紧,那枚戒指硌着她的指骨,“但他们不懂林兆恒。你说的,他是个输不起的赌徒,是个疯子。”
她的逻辑在高速运转,将所有碎片化的信息串联起来。
“赌徒和疯子做事,不一定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情绪。为了赢,或者说,为了让你输得更彻底。他绑架陆景行,如果只是为了威胁你,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你?为什么没有任何要求?”
顾沉看着她,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审视之外的东西。
“因为他要的不是钱,也不是项目。”苏晚逼近一步,替他说出了那个最可怕的猜测,“他要的是在婚礼那天,用陆景行的命,来换我的命。或者,让我们所有人都崩溃。”
用最大的狂欢,来庆祝最大的毁灭。这很符合一个疯子的逻辑。
“所以,常规的寻找方式是找不到他的。”苏晚做出了结论,“必须用疯子的逻辑去思考。他会把陆景行藏在哪里?一个他认为绝对安全,又能最大限度羞辱你的地方。”
她的分析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这不是猜测,这几乎就是事实。
顾沉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从未对任何人袒露过内心的全盘计划和担忧,但眼前这个女人,仅凭几句对话和她自己的分析,就触碰到了他最深层的恐惧。
“告诉我,”苏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陆景行最后出现的时间、地点。他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所有细节,我都需要。”
“你想做什么?”
“我想画出林兆恒的行动轨迹和心理地图。”苏晚毫不退缩地直视他,“你们负责物理追踪,我负责心理侧写。我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你把他当成敌人,我把他当成一个‘用户’,分析他的行为模式和最终目的。”
这套说辞很荒谬。在真枪实弹的战场上,谈论什么“用户画像”,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顾沉没有笑。
他看着她戴着戒指的手,看着她惨白却异常明亮的脸。她不是在请求,而是在要求。要求获得情报,要求获得参与权。
她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累赘。
她是一把出鞘的、他从未预料到的武器。一把专门剖析人心的手术刀。
“你分析出了什么?”他问。
“他不会立刻杀了陆景行。因为婚礼是最终的舞台,演员必须在谢幕前都活着。”苏晚回答得很快,“其次,藏匿地点一定和你有关。是他认为能让你感到耻辱、失败,或者他曾经输给你过的地方。”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一个你绝对想不到,但事后回想起来,又会觉得‘理应如此’的地方。这是疯子的仪式感。”
顾沉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平板电脑,扔给了她。
苏晚下意识地接住。
平板的重量超出了她的预期,外壳是冰冷的金属材质。
“这里面有陆景行失踪前七十二小时的所有监控记录、通话记录和定位信息。还有林兆恒的所有背景资料,包括他近二十年的商业活动和私人行程。”
顾沉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强制,只剩下一种解决问题的冷硬。
“密码是你的生日。”
苏晚的手指顿了一下。
“给我一个结果,苏小姐。”他重新叫她“苏小姐”,称谓变了,但意义全变了。“让我看看,你的‘人心和利益’,到底值多少。”
他不是在施舍,他是在交易。一场新的、更加危险的交易。
苏晚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解锁了平板。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文件和视频铺满了整个界面。
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开始工作。
她没有再问“该怎么反击”。
因为她知道,找到陆景行,就是最有效的反击。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
平板电脑的微光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映在苏晚的瞳孔里,像两簇燃烧的数据火焰。她没有动,已经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超过三个小时。屏幕上,一段监控录像正在无声地循环播放。画面里是一个女人,在画廊里安静地为一幅画作收尾,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被抽空了灵魂的麻木。
顾沉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阴影将他与整个空间融为一体。他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他在等待,像一个猎人等待陷阱被触发。
终于,苏晚按下了暂停键。
“他没有通过常规方式联系她。”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沙哑,“没有电话,没有邮件,甚至没有通过任何已知的第三方。但在过去七十二小时里,林太太——林兆恒的妻子,每天下午三点整,都会独自驾车去一个地方。”
顾沉没有接话,他在等她的结论。
“一家花店。她什么都不买,只在店里站五分钟,然后离开。”苏晚将平板转向他,“这家花店的账户,在过去三年,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来自海外的匿名汇款。金额不大,恰好是这家店一个月的租金。”
“一个安全屋?”
“不。”苏晚否定了这个猜测,“这是一个信箱。一个活的、有温度的、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信箱。林兆恒在用一种更古老,也更安全的方式传递信息。”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调出另一份文件。“林太太,闻莺,一个曾经小有名气的画家。婚后就彻底放弃了创作,直到三年前才重新开设个人工作室。你看她的画。”
顾沉的视线落在那些画作上。色彩浓郁,构图大胆,但内容却透着一种诡异的重复。全是盛放的、姿态各异的花。
“三年前,那笔匿名汇款开始出现。三年前,她重新开始画画。她在通过她的画,回应某个人。”苏晚的分析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她画的不是花,是信息。每一幅画的构图、色彩、花的种类,都是一种编码。而能读懂这套编码的人,才是林兆恒真正的联络人。”
顾沉终于动了。他没有去看苏晚的屏幕,而是转身,走到那张被遗忘的书桌前。他铺开一张巨大的城市地图,上面用红蓝两色的记号笔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点和线。他又拿出几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加密文件,扔在地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