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儿吃过饭过,就着窨过玉兰花的茶水,小心品尝一两一个的菊花酥,无奈这酥精贵小巧,一口就能吞下。
正巧那泉眼边的水榭传来报喜声,今年的魁首就是拾箸楼的菊花酥。
“呀!魁首就是这个?”
小二在窗边伸长脖子瞧,听得佑儿的话,笑道:“正是!姑娘不知这酥要做成有多难,单是花瓣要开出来,就耗了十来斤面呢。”
佑儿听罢,再瞧这酥就舍不得吃进嘴里:“难怪这般好吃。”
“你若喜欢再包一份回去吃就是。”宋辙指了指她嘴角沾上了酥皮,颇有些得意道。
谁知佑儿却摇头说不好:“怎好叫大人如此破费。”
宋辙见她分明是想要,好笑道:“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心疼我的银子?”
“倒也不是这个缘故,我怕大人没带够银子……”佑儿默算了遍,这顿饭少说也得花五十两,生怕宋辙钱不够还叫自己贴。
宋辙见她收不自觉的捂在钱袋上,又是气又是无奈,拿了张银钱放在桌上道:“这菊花酥再包一份。”
小二仔细拿好银票道:“姑娘好福气,郎君是真疼你呢。”
宋辙听得脸一热,眉头蹙起:“多嘴。”
好在佑儿的心思都在银票上,见小二离去,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大人不愧是活财神!下次出来散心,还叫奴婢一起!”
看她油盐不进的财迷样,宋辙只能敷衍嗯了声。
王若禺这几日心里总不踏实,许是因为汤玉回京的缘故。见宋辙去汝州时,还等着看汤玉的笑话,后来也不知怎的,反倒是刘家遭殃,汤玉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
这世道叫他看不懂了,分明那汤玉比自己还贪财好色,光是能杀头的罪状就十个指头也数不清了。
这样一想,王若禺只觉得自己实乃清官廉吏,往日种种浮光掠影,今日恭维声中说尽平生爱民志向。
佑儿与宋辙散步回去的路上,就见有传召使者策马而过,瞧这方向是去了府衙那头。
不过半日,王若禺左迁汝州知府的事就传遍了济南。
虽都是知府,可那地位能一样?
且汝州那地方的情况,也太复杂了些,王若禺抠破脑袋也想不到为何点到了他身上。
宋辙心里却是明镜似的,不过是内阁斗法,卒子过河。
“大人的意思是说,如今谁沾上汝州知府都不会有好下场?那为何汤玉还能进京?”佑儿不解道。
院外的梧桐叶在秋夜凉风里,无声落下。
宋辙怕风吹来冷着她,关了窗棂道:“你那夜席间观那王同知人如何?”
佑儿想起那张尖脸猴腮琢磨片刻:“怕是个小人,奴婢记得他说话总带着目的,还想挑唆大人与玉京户部的关系!”
“他惯会挑拨离间,汤玉初到汝州时就与刘家有些不痛快,都是他两边拱的火。”宋辙从来是愿意将官场上的事与佑儿讲的,当初爹娘亦是如此。
见她低头沉思,宋辙以为她是想到郑娘子的死,又透了句:“不过你放心,汤玉的报应眼看着就到了。”
宋辙那日应下佑儿的话,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他早就盯上了汤玉的命。
以王同知的性子,花了钱又伏低做小那么久,眼看着要坐上知府的位置,如今却被王若禺截胡,自然要讨汤玉一个说法。
这焰火何时爆开,引火绳在宋辙手中,自然他说了算。
这秋税节骨眼上,王若禺自然是要了事才能去赴任,汝州赋税之事眼下由同知代之,王同知先前孝敬汤玉的钱,可不是小数目,依照他如今的心思,定然要狠捞一笔的。
刘家亏空百万两,自身难保之时,对谁也不会帮,宋辙早在踏进汝州府时,就算到了这些,郑娘子的死只是他这盘棋里,被对方多提的一子罢了。
不善谋全局者,不能谋一隅。
佑儿看着眼前的男子,想起从前看过这年岁的许多人,都是风流潇洒,唯独宋辙这人,做事周全细心,沉稳的根本不像年轻人。虽每日在一个屋檐下,可他心头那些算计,却叫人半点不知。
佑儿若有所思看着宋辙道:“奴婢那时只以为,你是想挑明汤玉与刘家的矛盾,根本没想到过这些。人说凡事走一步看三步,大人这般怕是看了五步?”
宋辙听她是在夸自己,本想矜持些可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你自己说过的,这世上能考中进士的人不多,而你家大人我,不巧正是头甲榜眼出身。可见我这头脑,与旁人比自然是略胜一筹的。”
连桌上烛火也跟着他的得意摇曳起来。
佑儿不满地撇了撇嘴,可又找不到话反驳他,只得换了话题:“不知曹县令案子查清没有,分明显而易见的事,只要把郑光宗丢进大牢一吓,都不用严刑拷问,他什么都会说的。”
知弟莫若姐,佑儿实在不满曹县令的不作为。
宋辙示意她稍安勿躁:“眼下还真不能这样,汤玉如今刚得意,曹县令必然不会动郑家父子。不过风浪起于微末间,王同知嘛,就说不清了。”
果然宋辙未骗人,这任命传到汝州时,王同知将汤玉骂得狗血淋头,又连带着吏部几个受过他恩惠的主事一同骂了一遍。
待冷静过后,当即就关在房里,将收集往日收集汤玉的罪证又看了一遍。眼下润了笔,又写上了郑家的事。
郑光宗也就罢了,毕竟郑大没给他钱,只让他继续去学堂读书。
郑大如今得了钱自然了不得,茶摊三五日歇业不说,还常去秦楼楚馆快活,左右邻里先是觉得他心里苦闷,如今算是看出来了,这是没得人管束心野了。
他这般潇洒自在,王同知得知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想了个狠招来。
花娘屋里暖香熏人醉,郑大舒坦过后,歇在白皙柔软的手臂上,想着如今的日子实在是痛快,忍不住哼着小曲儿。
“老爷如今是有钱了,但可想过这出去的银子多,进来的银子少,终究是不妥当。”花娘摸着他头发,小心翼翼道。
瞧见郑大眼神不悦,抢着又道:“奴家是为了和老爷长久下去,老爷若不喜欢听就罢了。”
这阵子花娘明里暗里叫他去赎身,郑大都是哄着不理会,如今听到她这般说,又当她是想着这事。
遂闭上了眼,嗤笑道:“你能有挣钱的法子?别不是叫老爷跟你做一行?”
花娘佯装生气,抽了手到:“奴家是瞧着恩客里,只有老爷是贴心的,这才费了好大力气听来的法子,老爷不信就算了。”
郑大这才半信半疑,花娘一边撩拨着他,一边在耳边吹着热气低语,这般艳景生情,哪叫他不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