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温儿——呜——温儿——”!什么在叫?这声音这么熟悉,就象小时候听到的一样!悠扬,清新,充满感召力。庄哥就是被这声音叫醒的。它好像从梦乡归来,充满了憧憬和幻想。
它眨眨眼睛,好像懒得睁开。它就闭着眼睛听那好听的声音。它记得它刚出生有了感知以后,印象最深的好像就是这种声音了。它想起这是一种叫做蝉的昆虫发出的声音,这种昆虫的寿命很短,只能在盛夏的一两个月内出现,所以俗称“伏蛉”,盛夏过去它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它曾问过妈妈,蝉的叫声怎么这么好听?它一天不停地叫,不累吗?妈妈说,蝉的声音其实是靠肚子上的响膜不断振动发出的,很辛苦。可能感觉生命太短,来到世上一次太不容易,所以它才抓紧时间努力唱出好听的歌声。它担心地问:“那我们呢,我们和它们比,谁的寿命长?”“当然是我们了,但是我们的生命也很有限。”“我们也会死吗?”“世间所有的生物都会死。就像我们的主人,也会死,只是比我们的生命更长。这是我的妈妈告诉我的。”“我害怕!”“不要怕,孩子,你长大了就不会害怕了。”但是庄哥的潜意识里一直害怕死,但它不愿对别人说,它想,自己一定还没有长大。
蝉知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它的声音怎么总是那么欢快?此时它特别想看看蝉叫时的表情,它感到声音离它这么近,好像就在身边一样,它一定会看得很清楚。它睁开眼睛。但是这个简单的举动,却使它大吃一惊:它的眼睛竟然睁不开了!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它急躁地用爪子去摸。可是爪子也抬不起来了,浑身一阵剧痛!它简直要疯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但是它越是急躁地想动,身上越是疼痛难忍。而且它发现,它身下不知为什么还不明原因地晃动起来。那蝉也似乎在这晃动中飞走了。
啊?自己这是悬在空中吗?怎么会这样?
一阵强劲的风刮过来!它忽然想到,不能再乱动了。如果真的悬在高空,乱动会掉下去摔坏的!
这是哪儿呀?怎么会到这里呢?它终于冷静下来,努力回想曾经发生过什么。
身上的伤痛让它很快就想起了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情景。几天来进山遇到的各种经历也都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它甚至想到了自己的行踪被狼们发现,一定与尖嘴獾的告密有关。此时,它已清楚地感觉出自己是趴卧在一株大树上,就是说,是大树救了它的性命!
它越来越清醒,它感觉眼睛不能睁开并不是里面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外面红肿造成的。一定是从悬崖上掉到树上时碰伤的。因为它清楚记得它从悬崖跳下时眼睛还是好好的。
真万幸!竟然没死!它回想起自己跳下时的心境,那时好像真的没有怕死,可现在想起却又有些后怕。平时怕死,关键时不怕,这算不算长大了呢?也许长大了也就是这样的吧?谁能不怕死呢,只是必须做出牺牲时不后退就行了!这在瞬间经历了死亡考验的小狗,它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长大了。
得离开这里了,道理留以后想吧!它知道自己受了很重的伤,很担心现在动弹不了。它又试着动一动身体,感觉比刚才好了一些,尽管活动起来还很疼,但它还能够忍受。现在关键是先得睁开眼睛,看看离地面还有多高,怎样才能下去。它又试着睁眼,眼睛竟也渐渐地睁开了一条缝儿。
早晨的阳光透过松枝的缝隙从东南方照过来,显得明亮而新鲜!它看清自己是掉在大松树向外伸出的一个大枝丫上。越过松枝,它还看见崖上的几株小杨树与这大松枝纠结在一起,刚才鸣叫的蝉大概就落在那里吧。
这大松树蓬蓬勃勃,伸出的这个大枝杈枝叶又密又厚,像一张密密的大网,又像一只神奇的大手,把它紧紧包裹住了。在它的上方,还有几层比这大枝杈小些的树枝,它们的枝叶从上到下被穿出了一串小洞,折断的树枝耷拉着。它很快明白,那是它从悬崖上掉下时“路过”那里留下的“纪念”,要不是它们鼎力相助,消减了它下降的势头,这个大松枝不管多么坚强有力,恐怕也难以承接它掉下来时强大的重力啊!
它心中充满感激,目光向树下移动,去寻找下树时落脚的地方。可是这时它却大吃一惊——原来下边竟然还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大松树竟是长在悬崖峭壁上!
完了!这可怎么下去呀?不要说现在身受重伤,就是平时也无法做到啊。可是继续悬在这里,只有饿死渴死。回家就更别想了!
可是,真的就陷入绝境了吗!没有一点办法了吗?这大松树不惜损伤肢体把自己保护下来,不就是让自己能够活下来吗? 不行,一定要想法下去!内心里一个顽强的声音让它又有了希望!
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它又向大树上下左右望过去。
好大的树啊!从上到下,连同山崖,它的目光一点点儿移动着。让它意想不到的是,它竟然真的又发现了神奇!
原来这大松树的根部是扎在峭壁上凸出的一个小石台上,台上杂草丛生,野花野果累累;最奇的是,石台里侧石壁上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洞,白白的山泉潺潺地从那里流出来。
啊!野果、山泉,有了吃的喝的!小洞,也许还能通到离开悬崖的地方!太好了!只要下到那小平台上,一切可能就都有办法了!它兴奋地想着。
但很快它又有些沮丧地把头伏在了树枝上:是啊,自己能下到那里吗?它直观地感觉到,它的四肢受伤得很严重,其中一只右后腿已经不听使唤。
但是与深不可测的沟堑相比,小平台毕竟是个实实在在的目标啊!别灰心,想办法,能下去!积极的信念又占了上风。
它知道自己性子很急,这时它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着急,贸然行动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一定要先作好准备!
它又仔细观察了下去的路线和最危险的路段。从它所在的枝丫上爬到主干上,这一段可能最危险和艰难,如果掌握不好平衡,折断树枝,就会掉进万丈深渊;因此必须沿着最坚实的主枝慢慢移动。另一段是从主干的上方滑到下方,这一段的关键是要抱住树干,既不能用力太死(那样就滑不下去),也不能失控掉下去。最后就是落地时刻,一定要站稳;落地前要先看准落地的位置,还要找好结实的树枝,以便落地时用嘴咬住,帮助站牢。
它慢慢活动活动身体,觉得还能调动起身上大部分“零件”。又着重动了动那只不太听使唤的右后腿,觉得还可以把它拖起来移动。
它凝一凝神,先从心里做好了准备,然后聚集起身上的全部能量,开始慢慢向树干运动。它像一只受伤的毛毛虫那样向前蠕动着,战战兢兢,四肢发抖,努力掌握着树枝的平衡,唯恐因为一点儿小的闪失使它葬身深渊。此时它特别羡慕平常看不起的猫,那些家伙虽然贪馋和有时见利忘义,但人家在爬树上确有一技之长。如果有它们的一半技能,自己也就不必害怕了。
比它想象要好的是,枝杈上的树枝生长在悬崖上,经过强风劲雨的洗礼,异常坚韧结实。但它仍然丝毫不敢松懈,每移动一点儿都要用前爪探实了,确定松枝不会翻转和折断。它慢慢移动,越往前感到枝干越结实稳定;而它的肢体也由于活动变得逐渐听使唤了。它竟然爬到头了(甚至腿也支撑着站立起来了),并用前爪抱住了树的主干,慢慢整个身体也移动过来了!
这时它已转到了树杆的北侧,这里紧贴石壁,它想就是此时掉下去,它也会掉到台上,不至于直接掉到崖下。它这时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此时它才真切地感到这树干比它想象的要粗得多。它原以为到了树干没有枝杈的地方后,就可以抱着树干溜下去,现在看这种办法肯定是行不通了。因为树干的上方它就抱不拢,到了下方就更不用说了。它只好用三只爪半抱半抓,另一只受伤的后爪紧紧贴在树干上,保持平衡,一点点儿向下移动。这是最需要力量的时刻,它的爪尖抓进树身,全身战抖;它已完全忘记了疼痛,甚至连那只受伤的后腿也神奇地加入了“战斗”。
离地面越来越近。近些,再近些,胜利在望!可能是过于紧张和兴奋,就在它离地面还有一个身位时,它的右前爪突然抽筋,急切中用不上力。而此时整个身体却已下沉。它一时手忙脚乱,身体倾斜翻转,左前爪再也承受不住全身的重量,终于呲溜溜地从树干上掉了下来。
它只在心里惊恐地想道“完了”,就已经掉到了台的边上,惯力使它的下半身向悬崖下滑过去。
它完全是本能地用两只前爪向台上的树丛勾过去,但是什么也没有勾住;身体继续下滑,它的眼睛红了,瞳孔扩大,急切中突然张嘴向一根山藤咬去。竟然咬住了!
下坠的势头停止了!它的身体贴着台边半悬着,悠荡着,还是凶险异常!但对它来说,确实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它的两只爪子(那只抽筋的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恢复如常)已搭住台边的岩石,前后爪与嘴一起用力,慢慢地爬上台来。
它又向里移动到安全地带,然后虚脱地躺在那里,除了“大喘气”外,全身一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