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中间一抹红云。
古连翘洗漱完毕,在宅院里甩了甩伤好后的胳膊,打了一会儿拳。又稀里呼噜地吃罢翠姑端来的抄手,抹抹嘴,准备上班。
穿越后,经历了太多事情,直到今天,她才正式到府衙捕房上班。
前世的连翘也不过是一个派出所户警,并不知道如何做一名捕快,然而不知何故,此时的她感到信心满满,干劲十足。
究其原因,可能是她拥有原主记忆。
前世她是一个非必要,不交往的人。微信朋友圈只有少得可怜的不到五个人,也是根据上学和工作变化不断删除和添加的同学、同事。
可到了古代,与之交往的人范围之大,细思极恐。
有李席华那样要把她置于死地的坏人,有陆泊嵩那样的大领导,有风月场中的歌女,有翠姑、范婶儿那样的好人,有铁蛋、小枣那样可爱的小朋友,有刘掌柜那样的良心老板,有不好不坏的当铺老板金煜和伙小蓝,还有因救火认识的王爷夫人。
这些人让她时而幸福,时而焦灼,时而担心,时而恐怖,时而吓个半死——还真是丰富多彩。
处于这样的环境,古连翘像坐过山车,一会儿把她抛向空中,一会儿把她掀下谷底。很是刺激。
不过,正式上班后,就该规规矩矩地点卯、打卡,顺水推舟地按部就班,几多平和了吧。
连翘想着,脚下一阵轻快。
不到卯时,她就到了府衙。
刚跨入门槛,还未等她站稳脚跟,一个衣衫褴褛的路人便急匆匆地跑进来,神色慌张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昭王新宅失火了!差爷,快去救火。”
连翘一阵哀嚎,“我这是什么命啊,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一阵!?”
她来得太早,环顾四周,除了门卫站岗的,一个人影没有。古代没有手机等即时联络工具,一旦有急事,只能依靠人力传递消息,效率极低。
无奈,她来不及多想,立刻从府衙的马厩里牵出一匹枣红马,马不停蹄地直奔昭王新宅。
一路上,连翘寻思:昭王是护国大将军,如今镇守北部边防,在云霄国的地位举足轻重,如今他的新宅失火,原因恐怕没那么简单,若处理不当,恐怕会引发风波。
她扬鞭策马,只想尽快赶到现场。
隔着八丈远的距离,就能看到上空升腾起的熊熊火光,以及那劈里啪啦作响的木料爆裂声。火势之大,如火烧连营,令人触目惊心。
连翘隐约能听到院内传来孩子哭声,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现场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他们或指指点点,或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的说:“昭王此刻正在北部边防,新宅失火,仆人们都吓跑了。老太太、高氏和孩子都还在里头,真是太惨了!” 声音里充满同情。
有的则摇头叹息:“这是要绝户的节奏啊,昭王一家恐怕是要遭大殃了。”
连翘拴好马,不顾火势凶猛袭人,憋了一口气就往里冲。
院内浓烟滚滚,视线模糊得仿佛被一层厚重的棉纱遮住,连翘几乎看不清路。她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时间赛跑,与命运抗争。
穿过几重院落,朦胧中看见一个身影,正抓住靠墙的那棵高大的白杨树,双脚已经落在了院墙上,双腿簌簌发抖。
这人想跳不敢跳,正处在惶恐之中。
连翘断定他不是纵火犯,十有八九也跟纵火有关。她忍不住大声喊道:“你放了火想溜……”,声音却被浓烟噎住。
那人被她的喊声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树枝折断,整个人掉到了墙外。
院内的屋瓦、横梁在灼烧下,噼里啪啦开始纷纷掉落,并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连翘顾不得抓罪犯,转头向前院走去,已经听不到哭声。
她焦急无着,一下想到了“系统”。系统立即提示她:“西厢房有人。”
她向西厢房奔去。一脚踹开房门,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摇篮里的婴儿已经声嘶力竭,没有了哭声。
连翘上前,抱起婴儿,薅起女子,就往外跑。
出了院门,那女子满脸泪花,紧紧拉着连翘的手不松开。哽咽着说道:“我是昭王女眷高氏,感谢捕快救命之恩。昭王奶娘还在后院,求捕快去救她!”
古连翘立即把婴儿交给高氏,挽了挽袖口,准备再次冲进火海。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嘿,不要命啦,火势这么猛!”
系统道:“没问题,把昭王奶娘背出来就好。”
古连翘,“说得容易!”
系统,“是容易!有我指路保驾。”
古连翘接过路边人递过来的一块湿布蒙在头上,又一次进院。
系统指示“在后院。”
连翘到了后院,发现昭王奶娘已晕倒在地。她拽起两只胳膊,不管是死是活,将她背在背上,踏着浓烟,噔噔噔地跑了出来。
高氏已雇了马车停在路边。
她见古连翘满头大汗,背着昭王奶娘过来,赶紧和车夫上前接住,把昭王奶娘扶进了马车躺好。
连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见昭王奶娘依旧昏迷不醒,又点按她的人中,直到听见呼吸。
连翘对高氏说:“奶娘并无大碍,只是被烟火呛闭了气,你回去找中医调理一下,喝点汤药即可。
高氏点点头,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拉着古连翘千恩万谢。
“捕快贵姓?您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现在回原来的昭王老宅安顿下来。来日方长,我们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连翘道,“夫人客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姓古。赶紧离开吧,老人和孩子都受了惊吓,需要马上安顿好。”
连翘看着马车远去,才转身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回衙。
在路上,连翘与几个官府差役擦肩而过。
见他们正匆忙赶往昭王新宅的方向。就想,“如果自己也这么晚才到,昭王一家老小恐怕早已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后果不堪设想。”
她庆幸自己动作迅速,及时救出了人。再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哑然失笑。被烧得一个洞一个洞的,活脱脱一个拾荒的叫花子,她立即调转缰绳回家。
铁蛋和小枣都上学去了,翠姑也去了惠荣饭馆上班。只有范婶儿在家。
此刻,范婶儿正在侍弄菜园子。
她见连翘一脸是土,衣衫被烧得七零八落,还牵着一匹马。立即吓了一跳:“哟,先生这是怎么了,我马上烧热水,你赶紧脱下来洗洗。”
她牵过缰绳,把马拴在树下。
范婶儿年纪并不大,才四十冒头。只是原来被病痛折磨,显得苍老,这会儿病好后,简直换了一个人,像来到了第二春。
她手脚利索,跟翠姑一样精明能干。如今,把宅院的活儿全部承揽了下来。这叫连翘分外高兴。
连翘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耽搁一阵,已经是太阳落山。
她骑马回了府衙,已经到了下班的时辰,四处空无一人。
回去后,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又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连翘坐在桌前静思。
这云霄国,如今可真够乱的。
街头早就有议论,老皇上无心理政,整日沉迷于酒色之中。而朝廷派系林立,党同伐异。今日,驻守边关,守着国门的护国将军昭王,刚建的新宅却被人放火烧了,可见内斗有多么严重。
连翘紧锁眉头:算了,我一小捕快,管不了那么多大事情,尽到职责,不让纵火者逍遥法外就行了。只要找到今天掉到墙外的那人,不难查清这场火灾的真相。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无法无天。
……
第二天,连翘踩着准点,来到府衙点卯。
院里已经有不少人,正三三两两往里走。
连翘在门口碰见了府尹陆泊嵩,她正要打招呼,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满脸端肃,抬脚匆匆走在前面。
她纳闷儿,府尹明明看见我了,怎么像不认识的一样呢?
进了捕房,看到郝捕头正端坐在自己桌前,神色严厉。
原主记忆里的郝捕头,是一个长着三角眼,说话阴阳怪气的人。看到活生生的形象,果然就是这个样子,连翘心里就不太了然。
对方也在打量她。
这丫头正是长个的年龄,一段时间没见到,窜了一头,越发瘦筋筋的。一张清水脸,除了证明性格孤僻以外,还说明不近人情,心怀叵测!
连翘大概知道郝捕头找自己为何事。
她礼貌拱手:“郝捕头早!给你汇报一下,昨天早上,有路人报案昭王新宅失火。因为当时还没人上衙,所以,我就独自先去了……”
话音未落,郝捕头一拍桌子,凶巴巴地打断了她的话:“昭王新宅子失火关你屁事呀!你去势利巴巴地拍马屁。告诉你,这是潜火队管的事情。你逞什么能?要你去管闲事。是不是想攀府尹的高枝?那你去找他汇报呀!”
一阵劈头盖脸的指责,把古连翘搞懵了。
“我干嘛了,就这么大脾气?”古连翘又纳闷,“跟我拍桌子,话还说得这么难听。连翘不介意别人说自己势利,也并不想攀高枝儿。可这无缘无故的……”
不过,想想也合理——古连翘一个小小捕快,在府尹的帮助下抓住了李席华,找到了倪铭冤案的证据;又救了护国大将军昭王一家子。这在古连翘无所谓,可在郝捕头眼里那就是抢功劳,捞晋升资本啊。郝捕头自己运气不好,没有碰到这样的好事,把气撒在下属身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古连翘是工作尽责,在郝捕头眼里,那就是出风头,保不齐,府衙已经传遍了闲言碎语。难怪府尹在门口装没看见我……不过,我古连翘也不是好惹的,咱走着瞧。
古连翘先在心里翻江倒海一阵,又开导自己一阵,气也就平了。
起码,上班第一天,她不愿意跟上司掰扯,也知道争辩无益,就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郝捕头仿佛又见到那个死性子的古连翘,他把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好再发作,就把一只金扳指放在连翘的桌案上,说道:“古连翘,你今天去查一下这个扳指是不是惺王府的东西。”
连翘接过扳指,端详了一番,然后点点头:“是,郝捕头。我这就去查。”
当她刚准备转身离开,郝捕头又叫住她:“等等!古连翘,你先把这些案卷编了号再走。”说着,他抱着一摞一摞的案卷走过来,放在了连翘的桌上。
案卷堆积如山,她忙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做完。
连翘揉揉酸痛的脖子和手腕,心中暗自嘀咕:“伺候郝捕头这种上司真是倒霉。”
拿起扳指正准备要走,宁馨儿过来,她把胳膊肘支在桌案上,歪着脑袋,用一双秀目盯着连翘:“嗨,你知道,今天郝捕头为啥冲你发火?”
她才想起,宁馨儿跟原身是同年考进来的捕快。
俩人要好,一个爱说话,一个是闷葫芦。府衙内称“哼哈二将”一对儿。
宁馨儿是吏部尚书家千金,也是看多了狄仁杰探案,女巡案之类的书籍,闹着要当捕快,她爹没办法,只好答应。人不错,单纯活泼,不喜欢用脑子,没有那种狗眼看人低的偏见。跟连翘也对脾气。连翘想了半天,找不到词来形容,就觉得如果遮住宁馨儿漂亮的脸蛋,只看性格的话,是那种未被欺负过,人畜无害的好。
“我哪知道,说,别卖关子。我有要事要办。”连翘道。
宁馨儿左瞧瞧,右瞧瞧,然后杵着连翘耳朵,“说你把李席华弄进去了。郝捕头跟李席华是狼狈为奸的老搭档,你把他搭档弄进去了,他肯定给你没好脸色。”
连翘也悄声:“我把大书吏弄进去?我算老几?自己做了亏心事,栽我头上。”
宁馨儿见连翘否认,学着郝捕头的口气:“你们别看古连翘蔫不拉几的,尽干惊天动地的大事。居然把李席华保管的皇陵钥匙骗到手,进了地宫去抓的李席华。”
连翘就知道郝捕头那张破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无奈地叹口气:“真会编故事,怪不得郝捕头见我气不打一处来。”
宁馨儿东张西望了一番,发现郝捕头已经没在捕房啦。于是她神神秘秘地对她说:“再给你讲个事儿哦,不过你得发誓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这可是我从老爹那里听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