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后背。床底下的喘息声还在继续——湿漉漉的,像是肺部积水的病人发出的濒死呼吸。手指死死攥住被单,我强迫自己低头看向床下。
油灯的光线在床底边缘形成一道模糊的分界线,再往里就是浓稠的黑暗。喘息声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有人吗?\"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没有回答,但刮擦声变得更加急促。我伸手去够床头的油灯,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灯座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油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刮擦声变成了清晰的抓挠,从床底一路延伸到墙壁。我僵在原地,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突然,一声尖锐的\"咯吱\"声从墙内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石缝间穿行。
我再也无法忍受,跳下床冲向门口。就在我握住门把手的瞬间,整面墙传来一阵闷响,仿佛有重物撞击。门外的走廊同样漆黑一片,但至少比那个有东西在爬行的房间强。
走廊上的壁灯不知何时全部熄灭了。我摸索着墙壁前行,指尖触到的不是预期的冰冷石壁,而是一种潮湿、柔软的东西,像是...苔藓?但白天经过时,这些墙壁明明干燥整洁。
\"周瑾?\"我小声呼唤,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祁管家?有人吗?\"
没有回应。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远处滴水的声音。奇怪的是,我记得城堡里没有这样的走廊——白天来时,二楼只有一条直道连接楼梯和各个房间。但现在,我面前出现了岔路。
左边是向下延伸的螺旋楼梯,右边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有微弱的蓝光闪烁。我选择了右边,直觉告诉我那可能是周瑾的房间。
通道比看起来要长得多,墙壁逐渐变得潮湿,甚至有水珠顺着石缝渗出。随着深入,温度急剧下降,我呼出的气在面前形成白雾。那蓝光依然在远处,似乎永远无法接近。
拐过一个弯后,我猛地停住脚步——通道尽头站着一个背影。黑色长发,高领长裙,是周瑾!她面对着墙壁,肩膀轻微抖动,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咀嚼什么。
\"周瑾?\"我轻声叫道。
她的动作戛然而止,但没有转身。相反,她的头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扭转,直到那张惨白的脸完全倒着面向我。她的眼睛——上帝啊,她的眼睛完全是黑色的,没有眼白,像两个无底的洞。
\"你不该出来的...\"她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同时说话,重叠在一起,\"它看见你了...\"
我后退一步,脚后跟撞上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腐烂的人手从墙里伸出,正试图抓住我的脚踝。我惊叫一声跳开,再抬头时,周瑾已经不见了,通道尽头的蓝光也消失了。
转身逃跑时,我发现来时的路完全变了样。走廊两侧出现了无数扇门,有些半开着,里面是无尽的黑暗。更可怕的是,墙壁上的苔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形成诡异的图案,像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我胡乱选择了一扇门冲进去,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圆形的大厅。这里比城堡其他部分更加古老,石壁上刻满了与吊桥边树木上相似的符号。大厅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摆放着一些我熟悉的工具——是我的文物修复工具!但它们看起来已经被使用过,刷子上沾着暗红色的痕迹。
石台旁边散落着几张泛黄的纸页。我颤抖着捡起一张,上面是褪色的字迹:
\"第七次尝试仍然失败。墙中的低语者要求更多活祭品。瑾儿日渐虚弱,但我必须继续。永生之秘就在眼前。——陆远山,1923年10月\"
陆远山?这是城堡原主人的名字吗?周瑾从未提起过。我翻看其他纸页,大多已经难以辨认,只有几个词句跳入眼帘:\"血祭\"、\"不可唤醒\"、\"它们会从墙里出来\"...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了我,纸页从手中滑落。这时,我注意到石台下方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是一面小镜子,但镜面出奇地黑暗,像是通往某个空间的窗口。我弯腰去捡,却在镜中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无数苍白的人手在城堡的每面墙内蠕动,而我的背后,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缓缓俯身向我靠近。
我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物。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温度又下降了几度。必须离开这里!我冲向大厅另一端的门,这次幸运地回到了熟悉的二楼走廊。
走廊恢复了原样,壁灯也重新亮起。我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的房间,却在门口撞上了祁管家。他像尊雕像般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俞先生,深夜游荡很危险。\"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城堡有些区域...不太稳定。\"
\"你早就知道!\"我喘着粗气,\"这地方闹鬼!墙里有东西!周瑾她——\"
\"周小姐身体不适,\"他打断我,眼神冰冷,\"您一定是做了噩梦。请回房休息吧,天亮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我想争辩,但突然注意到祁管家的影子不对劲——它比实际应该的角度偏斜了30度,而且轮廓模糊,边缘有细微的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触须。
\"好...好的。\"我勉强答应,决定不再与这个显然非人的存在争论。
回到房间后,我立刻检查了床底——空空如也。墙壁也完好无损,没有抓痕。但当我靠近观察时,发现石缝中渗出了一些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铁锈味。我用手指蘸了一点,液体立刻蒸发消失,留下一道浅浅的灼痕。
窗外,浓雾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护城河边。即使隔着雾气,我也能认出那是周瑾。她抬头看向我的窗口,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笑容,然后转身走入雾中。
我瘫坐在床上,大脑飞速运转。这绝不是普通的闹鬼现象。城堡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是\"活\"的,能够改变内部结构。而周瑾...她到底还是不是人类?为什么邀请我来这里?那些文物修复工具被用来做什么?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纸页上提到的\"墙中低语者\"与我听到的声音如此吻合。陆远山显然进行过某种邪恶仪式,而后果至今仍在城堡中徘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脏污的窗户照进来时,我几乎要感谢上帝。夜晚的恐怖似乎随着光线退去,城堡恢复了某种表面上的正常。但我清楚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敲门声响起,是女仆小桃送早餐来了。这个瘦小的女孩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奇怪的淤青,形状像是手指印——但从大小看,不可能是人类的手。
\"小桃,\"我试探着问,\"你在城堡工作多久了?\"
她猛地抬头,我第一次看清她的脸——苍老得与身形不符,眼睛布满血丝。\"永远。\"她嘶哑地说,然后迅速退出房间。
早餐盘旁边放着一张纸条:\"午饭后在地下室见。带好你的工具。——周\"
字迹工整清晰,与邀请信上的潦草完全不同。这真的是周瑾写的吗?还是城堡的另一个陷阱?
我决定先假装配合,同时寻找逃离的方法。检查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城堡的电话线也早已被切断。唯一的出路是那座吊桥,但周瑾警告过不要在天黑后过桥——这意味着我必须在今天白天找到机会。
早餐后我冒险探索了一楼。白天的城堡虽然阴森,但没有出现夜间那种超自然现象。在书房里,我发现了一本落满灰尘的城堡历史记录。翻开第一页,一张老照片滑落出来:一群穿着1920年代服装的人站在城堡前,中央是一个面容阴鸷的男人,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照片背面写着\"陆远山与瑾儿,1923年夏\"。
瑾儿?周瑾?但这不可能,时间对不上。除非...
我快速翻阅书籍,在一页插图中发现了惊人相似——那是一个古老仪式的描绘,名为\"肉身永驻\",据说能让灵魂在不同躯体间转移。插图旁边有人用现代笔迹做了批注:\"血亲容器最为稳定\"。
一阵寒意袭来。如果周瑾实际上是陆远山的女儿,而现在的\"周瑾\"是借用了她身体的某种存在...
\"找到有趣的东西了吗?\"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祁管家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只是...随便看看。\"我合上书,\"城堡历史很...丰富。\"
\"确实如此。\"他走进来,手指划过书架,\"许多秘密藏在字里行间。但有些秘密...最好永远埋藏。\"
他的眼神中有种危险的意味,我决定不再刺激他。\"我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当然,\"他微微鞠躬,\"只是别靠近东侧的旧塔。结构...不稳定。\"
这显然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线索。东侧旧塔很可能藏着什么他们不想让我发现的东西。
院子里阳光明媚得反常,与城堡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我假装散步,实则向旧塔方向移动。塔身被茂密的藤蔓覆盖,但隐约可见一扇小门。
就在我即将接近时,身后传来周瑾的声音:\"默,原来你在这里。\"
转身时,我几乎认不出她——白天的周瑾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除了过分苍白的肤色和眼底深处的黑影。她穿着高领毛衣,尽管天气并不冷。
\"昨晚...\"我试探着开口。
\"我听说你做噩梦了?\"她打断我,笑容不达眼底,\"老房子常有的事。来吧,午饭准备好了,然后我们去看那些需要你帮助的文物。\"
她的语调轻快,但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我注意到她的影子在阳光下异常淡薄,几乎透明。
午饭时,周瑾喋喋不休地谈论着我们大学时的回忆,但细节全错——她把我们第一次见面说成了图书馆,实际是在考古学讲座上;她提到我最喜欢的教授名字完全错误。这个\"周瑾\"在拙劣地扮演一个她并不了解的角色。
更可怕的是,当女仆小桃上菜时,我清楚地看到周瑾的舌头异常细长,在接过盘子时迅速舔过嘴唇——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舌头。
饭后,周瑾带路前往地下室。楼梯向下延伸得比城堡应有的深度更深,空气变得潮湿冰冷,墙壁上渗出黏液。地下室里摆满了玻璃容器,里面漂浮着各种生物器官,有些还能辨认出是人类的部分。
房间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本古老的书籍和几件破损的文物——确实需要修复,如果我想让某种邪恶仪式顺利完成的话。
\"这些是...\"我的声音颤抖。
\"家族遗产。\"周瑾抚摸着书皮,上面烫金的符号让我联想到那些墙上的抓痕,\"需要你的专业知识来修复最后一页。完成后,你就能离开了。\"
她的笑容让我毛骨悚然。直觉告诉我,一旦完成修复,我的命运将比那些罐子里的器官好不到哪去。
\"我需要更多光线,\"我撒谎道,\"楼上工作室更好。\"
周瑾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但很快又恢复假笑:\"当然,随你便。但记住,天黑前要完成。今晚是...特殊之夜。\"
特殊之夜?我想到那些纸页上提到的\"血祭\"。今晚月相如何?满月?我必须在日落前逃离这座活地狱。
回到临时工作室(实际上是城堡的一个储藏室),我检查了那本古籍。最后一页确实损毁严重,但通过残存的部分,我拼凑出了可怕的内容——这是一个召唤仪式,需要\"精通古物之手\"作为最后的祭品。我的职业突然有了新的、可怕的意义。
窗外,太阳开始西沉。我必须在夜色降临前行动。但当我悄悄推开门时,祁管家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把古老的钥匙。
\"时间到了,俞先生。\"他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里闪烁着诡异的光,\"墙中的低语者们...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