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桂英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迈步拿着大烟杆往外走。
身后,暖暖见她走了,还特别喊了一声:“姥姥再见。”
蔡桂英哼了一声,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骂骂咧咧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医院家属院到烧结厂家属院并不远。
蔡桂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丈夫牧向前还没回来,烧结厂最近在搞‘学孟泰,做标兵,大干一百天’的活动。
工人几乎天天加班加点,不到晚上十点都回不来。
屋子里,柳如烟正焦急地等待着。
见母亲回来,她急忙上前询问结果。
蔡桂英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将牧云苓的话说了。
柳如烟听完就傻了。
“妈,这,这怎么可能?”
“我怎么就成了资本家的女儿啊!”
资本家的女儿啊,现在对成分看得极重,但凡是与地主和资本家沾边的都得拉去再教育。
不被送去下乡住牛棚就算万幸了。
一个个就算之前怎么牛气嚣张,现在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如果她的成分被做实了,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怕是走大街上都得被人唾弃几口。
她越想越不对劲,气恼地拍桌子:“妈,肯定又是那头肥猪瞎说的,你从小就把我带回来,我的户口也是在这里上的,怎么就是资本家女儿了啊?”
蔡桂英叹息,懊恼地道:“也怪我,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因为你身体不好,经常生病。”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你爸和你几个哥哥都不乐意留下你。”
“我就和他们说,你是资本家的女儿,你爸爸建国前是军阀的大官,你妈妈也是资本家的小姐,所以,你好歹也是资本家的孩子,家里存了不少的黄金。”
“这么一说,他们就同意留下你了。”
柳如烟瞠目结舌,她爸爸是军阀,妈妈是资本家的小姐?
真的假的?
蔡桂英继续道:“那时候刚建国没多久,国家也不排斥资本家和地主成分,我就只能这么骗他们。”
“我哪里会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成分看得越发重要。”
“尤其是这两年,更是……”
说起这个,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柳如烟颓废地瘫坐在椅子上,眼神也空洞起来。
好半天才说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顿了顿又道:“妈,能不能让我和那个肥猪调换,你就说,她才是资本家的孩子,我是你亲女儿?”
蔡桂英苦笑:“怕是不行,当初……”
顿了顿她才解释道:“要是你刚出生就被抱回来还行,可是,你进家门比牧云苓晚了三年。”
“再说,你身上还有…”
她欲言又止,唉声叹气道:“总之,你爸第一个不会答应。”
牧向前那个男人,平时看似老实,一扁担打不出一个屁来。
但若是涉及血脉问题,他比谁都固执。
平时她怎么欺负牧云苓,他都不吭声,但却绝对不会允许她对外将牧云苓和柳如烟的身份调换的。
柳如烟快要气疯了,她红着眼睛蹲在地上呜呜哭。
蔡桂英叹息道:“别怕,妈会解决的,我让你姐把那几个人的嘴封上,等事情摆平了,你就能去上班。”
“回头你三哥回来,我让他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实在不行就给你捏造一对贫农的原生父母。”
柳如烟扬起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用鼻音问:“妈,真的吗?”
蔡桂英红着眼眶点头。
柳如烟就是她的心肝宝贝,为了她,死都甘愿。
得到母亲的承诺,柳如烟破涕为笑。
只是,她有些想不明白,为啥那个死肥猪变了。
仔细想想,打从她去了公交公司上班后,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窝囊而蠢笨得任她拿捏的女人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偏离轨道,脱离了她的掌控。
算算时间,也到了该给她送糕点的日子了,哼,这一次她就加双料好了。
另外一边。
蔡桂英走了快两个小时,李秀兰才珊珊而回。
她进院子之前先探头看了看,见屋子里一片寂静,这才牵着陈耀祖进来。
“你妈走了?怎么都没留下吃个饭!”看到正在厨房做饭的牧云苓,她故意装作很惋惜地出口询问。
牧云苓无声地撇了撇嘴:“她还要回去照顾二哥,就先走了。”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装什么装,要是你真有心留人吃饭,干嘛带着孩子出去,一走就几个小时?
咋不再晚回来点,回来就睡觉,晚饭都省了。
李秀兰可不知道她想啥,看了看她正在炖菜的锅,鄙夷地问:
“也没炖点肉啊,都好几天没吃肉了,我们大人不吃,耀祖也要吃的啊!”
牧云苓嗤笑一声:“肉啊,你想吃就去买啊,我可没钱!”
“要不然,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二两炖了。”
李秀兰怒瞪:“小贱人你说啥呢?”
牧云苓凉凉地冷笑:“贱人说想吃肉的,想吃就自己买去呗!”
李秀兰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掰扯,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传出来耀祖的哭声。
“哇!”
李秀兰大惊,再顾不上牧云苓这边,匆匆忙忙进屋看孩子。
屋子里,原本干干净净的桌子和地面上到处都是纸张的碎屑。
地上,陈耀祖趴在地上,女儿陈暖夏正骑在他的身上,肉嘟嘟的拳头挥舞得虎虎生风,揍得耀祖嗷嗷哭。
李秀兰瞬间怒了,冲过去抬脚便踹向了暖暖。
可不等她这一脚踹到暖暖。
脖领子就被牧云苓给扯住,朝着身后猛拽。
李秀兰一个踉跄,站立不稳仰倒在地。
她还没爬起来就撕心裂肺地大吼:“小贱人你干什么,你敢打婆婆,你这是大逆不道!”
她话音未落,牧云苓便迈步从她的身上跨了过去。
李秀兰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
刚刚抬起头和肩膀,牧云苓迈步往前走,抬脚的刹那故意用脚后跟朝着后面踢了一脚。
这一脚刚好踢在她的鼻子上。
“砰!”酸胀刺痛的感觉袭来,李秀兰的脑瓜子轰隆了一下,立马感觉有两股腥热的液体从鼻孔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