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军营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博果尔站在帐外,铁甲上结了一层薄霜,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凛冽的空气中。
\"贝勒爷,探马来报,敌军在前方三十里处扎营。\"副将哈敏单膝跪地,声音压得很低。
博果尔眯起眼睛,远处山峦起伏如巨兽的脊背。这里是关外最危险的战区,皇上——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的好九哥,可真是给他安排了个\"好差事\"。
\"传令下去,今夜子时突袭。\"他冷声下令,转身回帐。
大帐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案几上摊开的军报旁,放着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信上说,皇上近日频频驾临广济寺,而他的妻子董鄂宛宛,仍以\"为太后祈福\"的名义住在那里。
\"贝勒爷...\"哈敏跟进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博果尔头也不抬,手指摩挲着腰间的佩刀。
哈敏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军中有些...议论。说皇上对十一福晋...\"
\"闭嘴!\"博果尔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震得叮当作响。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军法处置!\"
哈敏慌忙跪下:\"属下知罪!只是...将士们私下都在传...\"
博果尔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他何尝不知道这些流言?从他离京那天起,这刺耳的低语就如影随形。皇上与十一福晋的\"风流韵事\",早已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滚出去。\"他声音低沉得可怕。
待哈敏退下,博果尔一把抓起那封密信,扔进炭盆。火舌瞬间吞噬了纸张,映红了他扭曲的面容。
\"九哥,董鄂宛宛...\"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你们给我的羞辱,我会百倍奉还!\"
帐外,北风呜咽,如泣如诉。
广济寺的冬天格外寒冷。董鄂宛宛裹紧了身上的棉袍,呵出的白气在窗前凝成一层薄霜。寺中清修的日子简单而规律,晨钟暮鼓,粗茶淡饭。长期的素食让她的脸颊消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裳现在显得有些空荡。
\"福晋,皇上派人送来请帖。\"蔷薇手捧一封烫金帖子走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邀您明日去太液池冰嬉呢!\"
董鄂宛宛接过帖子,指尖触到那精致的纹路。自从那夜雨幕中的缠绵后,福临每隔几日就会派人送来各种礼物和邀约。有时是赏梅,有时是听琴,仿佛要用这些风雅之事来弥补不能公开相见的遗憾。
\"冰嬉...\"她轻声念道,眼前浮现出福临明亮的眼睛和期待的笑容。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在这冰冷的寺庙里,他的邀约像一束温暖的阳光,让她无法抗拒。
\"备轿吧。\"她最终说道。
次日清晨,董鄂宛宛换上一件藕荷色绣梅花的棉袍,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芍药和蔷薇为她准备了厚实的斗篷和手炉,魏丑夫则一如既往地守在门外。
\"福晋,您脸色不太好。\"魏丑夫皱眉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要不要推辞...\"
\"不必。\"董鄂宛宛摇摇头,\"在寺里闷了这么久,出去走走也好。\"
太液池畔早已布置妥当。彩旗招展,宫人们来回穿梭,几顶暖帐设在避风处,里面烧着炭盆。董鄂宛宛到时,福临已经等在岸边,一身宝蓝色箭袖常服,衬得他越发挺拔俊朗。
\"宛宛!\"见她下轿,福临快步迎上来,眼中是掩不住的欢喜。碍于周围宫人众多,他克制住了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只是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路上可还顺利?\"
董鄂宛宛屈膝行礼:\"多谢皇上关心,一切安好。\"
听到这生疏的称呼,福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扬起笑容:\"今日没有皇上,只有福临和宛宛。\"他压低声音,\"就像以前一样,好吗?\"
董鄂宛宛抬眼看他,少年天子眼中的期待让她心软。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换来福临一个灿烂的笑容。
\"来,我教你滑冰。\"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向冰面走去。
董鄂宛宛的指尖在他掌心微微发抖。即使隔着羊皮手套,她也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这种公开场合的亲昵让她既紧张又隐秘地欢喜。
冰面上已经有不少王公贵族在嬉戏。见皇上亲自牵着董鄂宛宛过来,众人纷纷行礼,眼中却藏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探究、鄙夷...董鄂宛宛垂下眼睛,假装没看见。
\"别怕,我扶着你。\"福临帮她穿上冰鞋,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初次站上冰面,董鄂宛宛双腿发颤,全靠福临扶着才没摔倒。他耐心地教她如何保持平衡,如何用力,声音温柔得不像个帝王,倒像个寻常人家的少年郎。
\"对,就是这样...宛宛真聪明!\"看着她慢慢能自己滑一小段,福临笑得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
董鄂宛宛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在这冰天雪地里,她暂时忘记了身份的桎梏,忘记了那些流言蜚语,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穿越者。此刻,她只是个被心上人呵护着的普通女子。
然而好景不长。长期的寺庙清修和素食让董鄂宛宛的体力大不如前。滑了约莫半个时辰,她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的冰刀一歪,整个人重重摔在冰面上。
\"宛宛!\"福临惊呼一声,急忙滑过来。
就在他即将触到她的瞬间,一声可怕的\"咔嚓\"声从冰下传来。以董鄂宛宛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迅速向四周蔓延。
\"冰要裂了!快退开!\"岸上有人大喊。
董鄂宛宛想要爬起来,却使不上力气。她惊恐地看着身下的冰面迅速塌陷,冰冷的湖水瞬间漫上来,浸透了她的衣裙。
\"救——\"她只来得及喊出半个字,整个人就坠入了冰窟。
刺骨的寒意如千万根钢针扎进皮肤,董鄂宛宛挣扎着,沉重的棉袍却拖着她不断下沉。水灌入她的口鼻,肺部火烧般疼痛。恍惚中,她看到冰面上人影晃动,听到模糊的喊叫声...
然后是一声更大的\"扑通\",一个身影毫不犹豫地跳入了冰窟。
福临。
冰冷的湖水让他瞬间失去了呼吸,但他仍奋力向董鄂宛宛游去。龙袍吸水后变得异常沉重,他索性扯开衣带,任其飘走。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她。
\"皇上!不可啊!\"岸上的吴良辅吓得面无人色,尖声叫道。
但福临已经抓住了董鄂宛宛的手腕,用尽全力将她托向水面。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帮忙把两人拉上来。
董鄂宛宛已经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福临浑身湿透,头发结满了冰碴,却顾不上自己,一把抱起她就往暖帐冲去。
\"传太医!快!\"他怒吼道,声音因寒冷和恐惧而颤抖。
暖帐内炭火烧得正旺,福临将董鄂宛宛放在软榻上,亲手为她脱下湿透的衣物,用干燥的锦被紧紧裹住她。他的动作又快又轻,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
\"宛宛,醒醒...\"他轻拍她的脸颊,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看着我,求你...\"
帐外围满了人,却死一般寂静。吴良辅和一众太监宫女面面相觑,眼中全是惊恐。皇上不顾九五之尊跳入冰窟救十一福晋,这...这成何体统?若传出去...
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说董鄂宛宛只是受了惊吓和寒气,暂无生命危险。福临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却仍不肯离开她半步。
\"皇上,您也需更衣...\"吴良辅壮着胆子上前。
\"滚出去!\"福临头也不回地喝道,\"全都出去!\"
待众人退下,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福临握住董鄂宛宛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深到什么程度——为了她,他可以不要性命,不要尊严,甚至不要这万里江山。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他低声呢喃,声音哽咽。
董鄂宛宛的眼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是福临焦急万分的脸。他的头发还滴着水,龙袍散乱,哪还有半点帝王威仪?
\"福...临...\"她虚弱地唤道。
听到这声呼唤,福临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俯身将她连人带被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你吓死我了...\"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
董鄂宛宛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透过帐帘的缝隙,她看到外面跪了一地的宫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惶恐和不可置信。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走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福临今日的失态,将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无数涟漪。
而远在战场上的博果尔,迟早会知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