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太监的声音尖细刺耳,在襄亲王府正厅内回荡:\"...董鄂氏之次女蕙质兰心,年芳十八,前年选秀称病未来,朕于宫外相遇,特封为贤妃,三日后入宫...\"
董鄂宛宛跪在青石地面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好一个\"董鄂大人第二女\"!好一个\"前年选秀称病未来\"!福临和太后为了保全皇家颜面,竟编出这样一套说辞,硬生生将她从博果尔的未亡人变成了待字闺中的秀女。
\"臣妾领旨,谢皇上恩典。\"她双手接过那卷明黄圣旨,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起身时,她瞥见宣旨太监身后还跟着几个内务府的嬷嬷,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入宫的货物。为首的嬷嬷上前一步,行了个僵硬的大礼:\"奴婢们奉旨来为贤妃娘娘讲解宫规,并协助收拾入宫行装。\"
贤妃娘娘。这个称呼让宛宛胃部一阵抽搐。历史上的董鄂妃就是\"贤妃\",那个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可怜人。她绝不要重蹈覆辙!
\"有劳嬷嬷了。\"宛宛强忍不适,端出主子的架势,\"芍药,带嬷嬷们去厢房休息。蔷薇,备茶点。\"
打发走宫中来客,宛宛独自回到内室,重重地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中却燃着一簇幽火。她缓缓展开圣旨,又读了一遍那些荒唐的文字——博果尔的福晋已经\"追随博果尔而死\",现在的她是全新的董鄂氏二小姐。
\"哈...\"她突然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好一个死而复生!\"
指节敲击门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嘲。魏丑夫站在门外,脸色阴沉如铁:\"福晋...娘娘可需要什么?\"
这个生硬的改口让宛宛心头一刺。是啊,从今往后她不再是襄亲王福晋,而是皇帝的贤妃了。魏丑夫这些外男侍卫,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贴身保护她。
\"进来吧。\"她收起圣旨,示意魏丑夫关门,\"我有事交代。\"
魏丑夫反手合上门扇,却仍站在门边,保持着恭敬的距离。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三日后我入宫,你们三人...\"宛宛顿了顿,\"芍药和蔷薇作为贴身侍女可以随行,但你...\"
\"属下已在神武门卫所谋了个差事。\"魏丑夫低声道,\"虽不能入内廷,但每日辰时会在西侧宫门值守。\"
宛宛微微睁大眼睛。神武门侍卫?那可是正经的武职,需要经过严格选拔。魏丑夫竟在短短几日内就办妥了?
\"你...怎么做到的?\"
魏丑夫嘴角微扬:\"属下有些江湖朋友,恰好认识卫所统领的妻弟。\"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宛宛知道这其中必有更多曲折。
\"小心行事。\"她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魏丑夫郑重颔首,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娘娘入宫,这个务必随身携带。\"
匕首不过巴掌长,鞘上镶着珍珠贝母,看起来像件华美的饰品。宛宛抽出刀刃,寒光凛冽,显然锋利异常。
\"好漂亮的凶器。\"她轻笑,\"正合我意。\"
魏丑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娘娘聪慧。宫中妇人多佩戴香囊荷包,没人会怀疑一把装饰匕首。\"
宛宛将匕首藏入袖中暗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备笔墨,我要给皇上写信。\"
魏丑夫眉头微蹙,但还是迅速备好文房四宝。宛宛提笔蘸墨,笔锋在宣纸上龙飞凤舞:
\"臣女叩谢皇上恩典。然'贤'字厚重,臣女年幼德薄,恐难当此誉。若蒙圣恩,可否更易一字?臣女斗胆,窃以为'嫡'字甚佳...\"
写到这里,她笔尖顿了顿。历史上的董鄂妃就是\"贤妃\",她偏不要这个封号。\"嫡妃\"则不同——嫡庶之分,天壤之别。她要让后宫那些女人知道,从她入宫那一刻起,她们就都是\"庶妃\"了!
信末,她故意添上一句:\"臣女深知皇上待我之心,独此一字,望蒙恩准。\"然后吹干墨迹,折成方胜状,交给魏丑夫:\"想办法送到皇上手中,越快越好。\"
魏丑夫接过信,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两人皆是一怔。他迅速收回手,将信藏入袖中:\"属下这就去办。\"
夜幕降临时,内务府的嬷嬷们开始清点宛宛的嫁妆。按照规矩,入宫妃嫔只能带少量贴身物品,其余皆由内廷供给。芍药和蔷薇忙前忙后,将宛宛惯用的香囊、首饰、书籍一一打包。
\"娘娘,这些诗稿要带吗?\"蔷薇捧着一叠纸张问道。
宛宛接过一看,是她这些日子写的一些诗词,有悼念博果尔的,也有抒发郁闷的。她随手翻了翻,突然冷笑一声:\"烧了。\"
\"啊?\"蔷薇惊讶道,\"可这些都是娘娘的心血...\"
\"正是因为是心血,才不能留。\"宛宛声音冰冷,\"入宫后,一字一句都可能成为把柄。烧干净,一页不留。\"
蔷薇似懂非懂地点头,抱着诗稿走向炭盆。火光窜起,吞噬了那些或忧伤或愤懑的文字。宛宛站在窗边,望着跳跃的火焰,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个作为博果尔福晋的自己也在火中化为灰烬。
\"娘娘,该学宫规了。\"为首的嬷嬷板着脸进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接下来两个时辰,宛宛被迫背诵各种繁琐的礼仪规矩——如何向太后请安,如何与皇后相处,甚至连每日梳洗的步骤都有严格规定。嬷嬷特别强调:\"贤妃娘娘虽得圣宠,但终究是妃位,见了皇后必须行大礼...\"
\"若是'嫡妃'呢?\"宛宛突然问。
嬷嬷一愣:\"这...大清尚无'嫡妃'之例...\"
\"很快就会有了。\"宛宛微笑,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夜深人静,嬷嬷们终于退下。宛宛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起身走到妆台前,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开始练习各种表情——恭顺的微笑、娇羞的低头、恰到好处的惊讶...作为法学院高材生,她深知表演艺术在权力游戏中的重要性。
\"臣妾参见皇上。\"她对着镜子行礼,声音柔媚得自己都起鸡皮疙瘩。
镜中人眉眼如画,却带着几分陌生的妖冶。这还是那个坚信法治精神的现代女性吗?还是那个为博果尔之死自责不已的未亡人?不,这是即将入宫的董鄂嫡妃——一个为保护家族而战的后宫战士。
三更天了。宛宛吹灭蜡烛,却见月光如水,将庭院照得通明。她索性推开窗户,让夜风拂过面颊。远处,紫禁城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正等待她的自投罗网。
\"佟佳似琪...\"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把珍珠贝母匕首。这个曾经的好姐妹,恐怕正咬牙切齿地等着她入宫呢。还有那些蒙古嫔妃、汉军旗的贵女...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最让她在意的,是那个现在还是佟嫔的女人——历史上康熙帝的生母。算算时间,佟嫔应该快怀上三阿哥了。但有她董鄂宛宛在,绝不让这种事发生!
\"娘娘还没睡?\"芍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宛宛收回思绪。
芍药端着一碗安神汤进来:\"奴婢熬了些汤,娘娘喝了或许能安眠。\"
宛宛接过汤碗,热气氤氲中看见芍药欲言又止的表情:\"有话就说。\"
\"奴婢听说...\"芍药压低声音,\"皇上自认识娘娘后,就再没临幸过后宫其他嫔妃。那些蒙古妃子粗野无知,佟嫔又太过内向,难怪皇上看不上...\"
宛宛嗤笑一声:\"福临的后宫,确实没什么像样货色。\"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样大不敬的言辞若传出去...
但芍药只是会心一笑:\"娘娘放心,奴婢和蔷薇永远忠于您一人。\"
宛宛心头一暖。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至少还有这两个贴心丫鬟和魏丑夫是真心待她的。她喝完安神汤,躺回床上,思绪却越发清晰。
明日,福临应该会收到她那封信。以他的性格,很可能会答应改封号的要求。\"嫡妃\"这个前所未有的称号,将是她给后宫的第一个下马威。而那些女人们——特别是佟佳似琪,很快就会知道,这个董鄂妃可不是历史上那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
月光渐渐西斜,宛宛终于有了睡意。临睡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挂在衣架上的入宫礼服——那是一件正红色的旗装,绣着金线凤凰。红色,而非妃嫔常用的粉色或湖蓝。这是福临特意吩咐的,又一个逾越规矩的恩宠。
\"游戏开始了。\"她对着虚空轻声道,然后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