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站人流如潮，我攥着程雨晴和小林的照片，在出站口四处张望。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
\"爽医生？\"一个女声压低声音，\"我是王梅，王芳的女儿。别回头，有人跟踪你。\"
我后背一凉，假装查看手机，用屏幕反光观察身后——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向我靠近。
\"听我说，\"王梅语速飞快，\"去b2停车场找一辆尾号37的白色大众，十分钟后见。\"
电话挂断。我快步走向电梯，那两个男人立刻跟上。电梯门关上前一秒，我闪身挤了出去，冲进旁边消防通道，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
b2停车场昏暗潮湿。我猫腰在车阵中穿行，终于找到那辆白色大众。刚靠近，后备箱突然弹开一条缝。
\"进来！\"王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愣了一秒，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毫不犹豫钻进了后备箱。盖子刚合上，就听见有人敲车窗：\"见过这个男的吗？\"
\"没印象。\"王梅平静地回答。
后备箱里闷热狭窄，我蜷缩着身体，能感觉到车子在移动。约莫二十分钟后，车停了。后备箱打开，一个戴口罩的女人示意我出来。
这是某小区地下车库。王梅摘掉口罩，露出与照片中王芳相似的眼睛：\"爽医生，我们只有五分钟。\"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旧录音笔：\"这是我妈临终前交给我的。\"
按下播放键，先是一阵杂音，接着程志远的声音清晰传出：\"...王护士长，把麻醉记录改一下，就说爽建国擅自加大剂量...放心，院长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他女儿在美国读书需要钱吧？\"
录音笔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二十年来，我第一次亲耳听到害死父亲的凶手的声音。
\"还有这个。\"王梅又递来一个U盘，\"里面是华康药业给程志远的转账记录，备注都是'麻醉事件封口费'。\"
我深吸一口气：\"王梅，你为什么冒险帮我？\"
她眼圈突然红了：\"我妈临终前说，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在那份假记录上签字。她让我有机会一定要还爽医生一个清白。\"
我正想道谢，王梅的电话响了。她听完脸色大变：\"糟了，小林和程小姐被带到华康的旧厂区了！\"
\"具体位置？\"
\"五环外原华康制药三厂，但那里已经废弃...\"她突然抓住我手臂，\"爽医生，别冲动！林正南养了一帮打手！\"
我摇摇头，把录音笔和U盘装好：\"王梅，如果我三小时内没联系你，就把这些交给警方和媒体。\"
\"等等！\"她追上来塞给我一把车钥匙，\"白色大众，后座有医疗包，也许用得上。\"
导航显示药厂距此三十公里。我边开车边打程雨晴电话，依然关机。转向灯的红光在挡风玻璃上闪烁，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华康制药三厂隐没在郊外夜色中，锈蚀的铁门半开着。我把车停在远处树林里，从医疗包翻出手术刀、绷带和几支肾上腺素，想了想又拿上酒精棉和打火机。
翻墙进入厂区，杂草丛生的空地上散布着破败厂房。最东边那栋亮着微光，我猫腰靠近，透过破碎的窗户看到惊人一幕——
程雨晴和小林被绑在椅子上，嘴被封住。一个光头男人正用手机拍摄她们，旁边站着我在照片角落看到的那个\"林董\"。
\"...程总说了，问出U盘下落就处理掉。\"林正南对光头说，\"特别是他女儿，做得要像意外。\"
我浑身血液凝固。程志远竟然狠毒到要杀亲生女儿？
光头走近程雨晴，撕开她嘴上的胶布：\"美女，最后问一次，U盘在哪？\"
\"不知道什么U盘！\"程雨晴声音嘶哑但倔强。
光头狞笑着掏出匕首：\"那就别怪我...\"
我不能再等。环顾四周，发现墙边堆着几个生锈的氧气瓶。医疗知识告诉我，纯氧遇油脂会剧烈燃烧。
用酒精棉和绷带做了个简易引信，点燃后扔向氧气瓶，我迅速躲到墙后。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而起。厂房里的人惊呼着冲出来，我趁机从侧门溜进去。
\"爽朗？！\"程雨晴瞪大眼睛。
我割断她和小林的绳索：\"能走吗？\"
小林捂着腹部摇头：\"他们踢伤了我的...\"
\"我来背她！\"程雨晴咬牙站起来，\"门口还有人！\"
果然，光头和林正南很快折返。我们躲到一堆废弃机器后面，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分头找！\"林正南厉声道，\"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光头朝我们藏身处走来，手电光束扫过地面。我握紧手术刀，示意程雨晴她们屏住呼吸。
就在光头即将发现我们时，厂区外突然警笛大作。
\"妈的！\"光头转身就跑，\"林董，警察！\"
林正南咒骂着跟光头一起逃向厂区后门。我长舒一口气，却见程雨晴脸色突变：\"小心后面！\"
我猛回头，一个黑影抡起铁棍朝我砸来。千钧一发之际，程雨晴推开我，铁棍重重落在她肩上，她闷哼一声倒地。
\"雨晴！\"我扑过去抱住她，同时抬脚踹中袭击者膝盖。对方吃痛后退，竟是那个在车站跟踪我的黑夹克！
警笛声越来越近，黑夹克犹豫片刻，转身逃走了。
\"我没事...\"程雨晴虚弱地说，但左肩已经肿起老高。
警察冲进来时，我们三人紧紧抱在一起。带队警官认出了程雨晴：\"程小姐？！这是...\"
\"华康药业非法拘禁和谋杀未遂。\"我指着自己医生的证件说，\"伤者需要立即就医！\"
救护车上，程雨晴靠在我怀里，脸色苍白如纸。医护人员给她检查后说可能是锁骨骨折。
\"忍一忍，到医院就好。\"我轻抚她的脸。
她摇摇头，用没受伤的手抓紧我衣领：\"爽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的眼泪落在我手背上，滚烫得像熔化的铅。我想起父亲去世那天，也是这样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卷土重来。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声音哽咽。
程雨晴突然抬头，眼神炽热：\"不，没过去。我爸...程志远想杀我！\"她颤抖着从内衣里摸出一个小U盘，\"他们要找的是这个...小林从林正南办公室偷的...\"
我接过U盘，心脏狂跳：\"这里面是？\"
\"华康和多家医院的秘密账本...\"她因疼痛吸了口气，\"还有...圣玛利亚医院陈院长的受贿记录...\"
圣玛利亚医院？那不正是父亲工作过的...
程雨晴接下来的话让我如遭雷击：\"记录显示...陈院长收钱掩盖的医疗事故...不止你父亲一例...\"
救护车驶入医院急诊通道，刺眼的顶灯照下来，程雨晴的脸在强光下近乎透明。我紧紧抱住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爽医生？\"护士推着担架过来，\"请让一下！\"
我不得不松开手，看着程雨晴被推进急诊室。转身时，一个警官叫住我：\"爽先生，请配合做笔录。\"
在警察局待到凌晨，我隐瞒了U盘的事，只说程雨晴受邀谈合作被绑架。警官将信将疑：\"林正南是知名企业家，为什么要绑架程小姐？\"
\"这要问他本人。\"我反问，\"抓到他了吗？\"
警官摇头：\"厂区只抓到两个小喽啰，说是受人指使，但拒绝透露是谁。\"
我毫不意外——程志远肯定早打点好了一切。
天亮后回到医院，程雨晴已经做完手术。病房外，小林正和王梅说话。看到我，小林一瘸一拐走过来：\"爽医生！雨晴姐醒了，但...\"
\"但什么？\"
王梅神色凝重：\"警察说诊所被封的事上新闻了，还有人造谣你使用假药致人伤残...\"
我苦笑：\"程志远出手真快。\"
\"不止。\"小林递过手机，\"今早医疗协会发公告，要重新审核你的行医资格...\"
屏幕上的公告冰冷刺目，理由是我\"涉嫌违反职业道德\"。二十年轮回，父亲遭遇的一切正原样重演在我身上。
\"爽医生...\"王梅欲言又止。
我摇摇头，推开病房门。程雨晴半躺在床上，左肩打着固定带，见到我立刻红了眼眶。
\"别起来。\"我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还疼吗？\"
她摇摇头，目光落在我身后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我被卫生监督所调查的新闻。
\"因为我...\"她声音发抖，\"你的诊所...\"
\"不是因为你。\"我轻抚她脸颊，\"是程志远害怕了。\"
程雨晴咬住嘴唇，突然说：\"我小时候...见过你父亲。\"
我浑身一震：\"什么？\"
\"大概五六岁吧，我发高烧住院。\"她回忆道，\"有个医生经常来看我，给我折纸飞机...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父亲。\"
我喉咙发紧：\"他...他提起过我吗？\"
程雨晴点点头：\"他说他有个儿子，将来也要当医生，还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她握住我的手，\"爽朗，他眼睛说起你时会发光。\"
我低下头，二十年来第一次痛快地哭出来。程雨晴轻轻抱住我，任由我的泪水打湿她的病号服。
\"我们会赢的。\"她在我耳边说，\"为了你父亲，也为了所有被他们害过的人。\"
我抬起头，发现她眼神坚定如铁，完全不像个刚经历绑架伤痛的女孩。
\"U盘里有什么？\"我问。
程雨晴示意我关上门，然后从枕头下取出笔记本电脑：\"小林偷来的东西...比想象的更惊人。\"
屏幕上是份加密文件，打开后列着数十家医院和医药公司的资金往来，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我很快找到圣玛利亚医院的记录——每月固定有一笔\"特别咨询费\"打入陈院长账户，汇款方正是华康药业。
\"看这个。\"程雨晴点开一个子文件夹，里面是几份医疗事故报告，都被盖上了\"已妥善处理\"的章。第一份就是父亲的，标注着\"责任人爽建国已承担全部责任\"。
\"还有其他案例...\"她滚动页面，\"这个张医生，去年跳楼...这个李医生，突发心脏病死亡...\"
每份报告背后都是一条人命，一个破碎的家庭。我的手开始发抖，不仅是愤怒，更因为意识到父亲当年面对的是一张何等庞大的黑网。
\"还有更可怕的。\"程雨晴打开最后一个文件，\"这是林正南的'客户维护名单'...\"
名单上赫然列着数十位医疗界和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多家医院院长、卫视频道总监、甚至还有...
\"药监局副局长？!\"我倒吸一口冷气。
程雨晴苦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绑架了吧？这U盘足以掀翻半个医疗系统。\"
我合上电脑，思绪万千。证据确凿，但如何运用这些证据？直接报警？程志远在警方肯定有人。找媒体？风险太大...
正沉思间，病房门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程小姐，爽医生。\"
我立刻警觉地站起：\"你是谁？\"
\"陈律师，程总的...\"他顿了顿，改口道，\"程志远先生的法律顾问。\"
程雨晴脸色骤变：\"滚出去！\"
陈律师不为所动，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程先生让我转告，只要程小姐签署这份放弃继承权声明，并交还所有从林家拿走的资料，他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我冷笑，\"是指谋杀未遂这件事吗？\"
陈律师面不改色：\"爽医生，请注意言辞。目前证据显示程小姐是私自潜入林总办公室行窃，林总只是...\"
\"放屁！\"程雨晴抓起水杯砸过去，\"他让人用铁棍打我的时候可没这么道貌岸然！\"
陈律师躲开水杯，放下文件：\"24小时内签好，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爽医生的行医资格恐怕保不住了。\"
他离开后，程雨晴气得浑身发抖：\"畜生...他怎么能...\"
我抱住她：\"别中计，他在激怒你。\"
\"可是你的诊所...\"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你辛苦了这么多年...\"
\"诊所不重要。\"我捧起她的脸，\"重要的是你安全，还有...\"我指了指电脑，\"这些证据能公之于众。\"
程雨晴突然坐直身体：\"我有个主意。\"
\"什么？\"
\"记得我拍完《白色使命》后，央视记者约过专访吗？\"她眼睛亮起来，\"那位记者叔叔是调查记者出身，专门曝光医疗黑幕！\"
我心头一动：\"你是说...\"
\"把资料给他，通过央视曝光！\"程雨晴激动地说，\"就算程志远手眼通天，也挡不住国家电视台！\"
这个计划确实可行，但风险也极大。一旦失败，不仅我们，连那位记者都会有危险。
\"让我再想想...\"我揉着太阳穴。
程雨晴突然抓住我的手：\"爽朗，你相信命运吗？\"
我愣住：\"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你父亲救过一个小女孩。\"她轻声说，\"二十年后，那个女孩爱上了他儿子，还阴差阳错拿到了能为他平反的证据...\"她眼中闪着泪光，\"这不是巧合，是命运让我们相遇。\"
我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睛，突然明白了父亲当年为何坚持举报——有些事，明知危险也必须做，因为对的事从来不怕来得太晚。
\"好。\"我点头，\"联系那位记者。\"
程雨晴露出笑容，但随即被一阵疼痛扭曲了表情。我连忙按铃叫护士，同时注意到她左肩绷带渗出了血迹。
\"伤口裂开了！\"护士检查后惊呼，\"得重新缝合！\"
医生赶来前，程雨晴紧抓着我的手不放：\"爽朗...如果这次我们输了...\"
\"不会输。\"我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我父亲在天上看着呢。\"
她被推走前最后对我说的话，让我心如刀绞：\"其实...我最怕的不是死...是像妈妈那样...被最爱的人抛弃...\"
手术室门关上，我靠在墙上，精疲力尽。手机突然震动，是王梅发来的短信：「爽医生，我找到更多证据，关于你父亲临终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我正要回复，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两个穿制服的人：\"爽建国医生？卫生监督所的，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眯起眼睛：\"我是爽朗，爽建国是我父亲，他已经去世二十年了。\"
\"我们知道。\"其中一人亮出证件，\"有人举报你冒用他人行医资格。\"
晴天霹雳。我父亲的行医资格？这是什么荒谬指控？
\"我所有证件都是合法取得，可以随时查验。\"
\"请回去配合调查。\"对方态度强硬，\"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我咬牙道：\"能等我的...家人手术结束吗？\"
\"不行，立即走。\"
就在僵持之际，电梯门打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走了出来——程志远。
他西装笔挺，面带微笑，像个来探望女儿的好父亲。看到我，他故作惊讶：\"爽医生也在啊？真巧。\"
我瞬间明白了，这两个\"执法人员\"是他安排的。
\"程志远，\"我压低声音，\"你女儿在里面手术，你还有心思玩这种把戏？\"
他笑容不变：\"正因为心疼女儿，才要帮她清除不良影响。\"他凑近我耳边，\"爽朗，最后警告一次——离开雨晴，否则下次就不是吊销资格这么简单了。\"
我直视他的眼睛：\"程志远，你知道我父亲临终前对我说什么吗？\"
他挑眉。
\"他说，'儿子，记住，对的事再难也要做'。\"我冷笑，\"二十年前你赢了，但这次...\"
\"这次你依然赢不了。\"程志远打断我，\"爽朗，你太年轻，不知道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
\"规则？\"我指着手术室，\"你女儿在里面生死未卜，这就是你的规则？\"
程志远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她...伤得很重？\"
\"铁棍击中左肩，锁骨骨折，现在伤口开裂重新缝合。\"我一字一句地说，\"而这一切，都因为你派人绑架她！\"
程志远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恢复冷漠：\"是她先背叛我。\"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我揪住他的衣领，完全不顾那两个假执法人员的阻拦：\"程志远！她是你亲生女儿！\"
\"那又怎样？\"他冷冷地说，\"比起事业，女儿算什么？\"
我松开手，突然笑了：\"知道吗？我真该感谢你。\"
\"什么？\"
\"感谢你让我明白，为什么雨晴会这么善良、勇敢。\"我后退一步，\"因为她从骨子里抗拒成为你这样的人。\"
程志远眼中闪过一丝震怒，正要开口，手术室灯灭了。医生走出来：\"家属？\"
我和程志远同时上前。
医生看了看我们：\"病人情况稳定，但需要静养。\"他特别对我说，\"她一直喊你的名字。\"
程志远脸色铁青。我转向他：\"听到了吗？即使现在，她最需要的还是我，不是你。\"
程志远沉默片刻，突然对那两个假执法人员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上前架住我：\"爽医生，请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敢！\"我挣扎着，\"这里是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