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时,我正数着阿依莎睫毛投在脸颊上的阴影。她突然睁开眼,吓得我差点滚下竹床。
\"爽朗,\"她戳着我胸口,\"你偷看我睡觉的样子像个采花贼。\"
我捉住她的手指轻咬:\"我明明是采蜜的。\"
她咯咯笑着躲开,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窗外的画眉鸟。我趁机将她拉回怀里,嗅着她发间残留的紫米酒香。
\"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她神秘地眨眼,\"比你的蜂场有趣多了。\"
我们沿着溪流向上游走,阿依莎赤脚踩在鹅卵石上,脚踝的银铃叮咚作响。转过山坳,一片野花谷豁然开朗,成千上万只蓝蝴蝶在花间飞舞。
\"天!\"我惊呼,\"这是养蜂人的天堂!\"
阿依莎得意地扬起下巴:\"去年发现的,连阿爸都不知道。\"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听说悬崖上有岩蜂巢,没人敢去采。\"
我眯眼望向百米高的峭壁,果然在岩缝间看到几个黑褐色的蜂巢。职业本能让我心跳加速——悬崖蜜是蜜中极品,一朵花要二十年才能酿出一斤。
\"宝贝,\"我搂住她的腰,\"想不想尝尝云朵的味道?\"
她脸色骤变:\"你疯了?那地方连猴子都上不去!\"
我笑着从背包取出绳索:\"可我是会飞的养蜂人啊。\"
她死死拽住我的工具包:\"不行!去年岩羊摔下来,我们吃了三天羊肉锅!\"
\"吃醋了?\"我亲她气鼓鼓的脸颊,\"放心,我比岩羊灵巧多了。\"我凑近她耳边,\"等我回来,用蜂蜜涂满你全身...然后...\"
阿依莎红着脸捶我:\"不要脸!\"却悄悄在我手心画了个保佑平安的符号。
正午时分,我悬挂在峭壁中央,汗水浸透后背。岩蜂比家蜂凶悍十倍,面罩上已经钉了七八根毒刺。当我终于割下第一块蜂脾时,金色的蜜汁顺着岩壁流淌,在阳光下像熔化的黄金。
\"爽朗!小心右边!\"阿依莎的惊呼从谷底传来。
我转头看见篮球大的蜂团正朝我扑来。千钧一发之际,我松开保险绳自由坠落十几米,抓住另一根备用绳才稳住身体。蜂群撞在岩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没事吧?\"阿依莎带着哭腔的声音飘上来。
我晃晃战利品:\"够给你泡三年蜂蜜澡了!\"
下山时我的手臂已经肿得像馒头,阿依莎边哭边用草药给我敷伤口:\"傻子!谁要你用命换蜜!\"
我舔舔她脸上的泪珠:\"咸的,看来我的蜜还是不够甜。\"
她破涕为笑,却又在给我包扎时故意按痛伤口。傍晚我们回到她的秘密竹楼,她坚持要尝第一口悬崖蜜。
\"等等。\"我突然单膝跪地,捧起沾满蜂蜜的野花,\"阿依莎姑娘,愿意做我的蜂后吗?\"
她愣住,蜜汁从嘴角滑到下巴:\"你...认真的?\"
\"比蜂刺还真。\"我注视她的眼睛,\"明年我带着全部家当来提亲,让你阿爸给我打最大号的银项圈。\"
她突然把整块蜂脾糊在我脸上:\"先学会用哈尼语说'我爱你'再说!\"
我们笑闹着滚作一团,蜂蜜黏得满床都是。月光升起时,她趴在我胸口画圈:\"爽朗,你们汉人不是讲究三媒六聘吗?\"
我玩着她的银耳环:\"我准备用三百箱蜜蜂当聘礼,让全寨子的人天天有蜜吃。\"
她掐我腰间的软肉:\"然后让我跟着你满山跑?我们哈尼姑娘可是要守着火塘的。\"
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就夏天跟我追花期,冬天回寨子烤火。\"我吻她皱起的眉头,\"我的蜂后当然要有两个家。\"
第二天清晨,阿依莎带我去了她家的银匠铺。她父亲——古铜色皮肤的扎戈大叔,正用锤子敲打一只银镯。见到我,他手里的锤子差点砸到手指。
\"阿爸,\"阿依莎紧张地绞着衣角,\"这就是...那个采蜜的汉人。\"
扎戈大叔的目光像两把刀子在我身上刮来刮去。我赶紧奉上悬崖蜜:\"叔,尝尝鲜。\"
他接过蜜罐,突然用哈尼语快速说了句什么。阿依莎瞬间涨红了脸。
\"大叔问,\"我镇定自若,\"是不是你偷走了他女儿的银铃铛。\"
扎戈大叔的锤子当啷掉在地上。阿依莎瞪大眼睛:\"你懂哈尼语?\"
\"昨晚跟酒馆老板学的。\"我狡黠地眨眼,\"还有句'请把女儿嫁给我'没说呢。\"
老银匠突然大笑,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拍着我肩膀说了串话,阿依莎翻译时耳尖都红了:\"阿爸说...要是你能在寨子住满三个月,他就考虑。\"
我挠挠头:\"那得等冬天蜂群休眠。\"凑近阿依莎耳边,\"正好练习怎么当哈尼女婿。\"
接下来的日子像泡在蜜罐里。我教阿依莎管理蜂箱,她带我去参加哈尼族的\"长街宴\"。当全寨人围着篝火跳舞时,扎戈大叔突然把阿依莎的手塞进我掌心。
\"阿爸说,\"她眼睛亮晶晶的,\"让你这个汉人见识下哈尼汉子的酒量。\"
那天晚上我抱着酒坛吐得昏天黑地,隐约记得阿依莎边骂边给我擦脸。半夜醒来,发现她蜷在我怀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茶花凋谢得比预期还快。立夏那天,我发现蜂群开始躁动——迁徙的时候到了。
阿依莎帮我整理行装时格外安静。当我把最珍贵的蜂王浆留给她时,她突然问:\"爽朗,要是...要是明年你不回来了呢?\"
我托起她的脸:\"那你就带着砍刀追遍所有花期。\"擦掉她的眼泪,\"傻瓜,我的蜂后还在这儿呢。\"
最后一晚,我们在竹楼点燃所有蜡烛。阿依莎取出套崭新的哈尼男装:\"穿上,让我的族人记住你。\"
我系上银腰带时,她突然从背后抱住我:\"爽朗,给我留个印记。\"
我在她肩头轻轻咬出牙印:\"这样,其他蜜蜂就知道这朵花有主了。\"
黎明时分,茶树上最后几朵花也凋谢了。阿依莎送我到寨口,她穿着我们初见时的衣裳,银饰在晨光中闪烁。
\"别这副表情。\"我刮她鼻子,\"冬天我就回来,给你带东北的雪蜜。\"
她突然塞给我个绣花布袋:\"打开看的时候...别笑我。\"
袋子里是只小巧的银蜜蜂,翅膀薄如蝉翼。我别在衣领上,听见她说:\"让它替我盯着你。\"
第一缕阳光越过山脊时,我吻别我的哈尼姑娘。蜂箱在拖拉机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像我的心跳。
转过山弯时,我回头望去。阿依莎还站在原地,红裙像朵不谢的茶花。我摸摸衣领上的银蜜蜂,突然想起还没教会她说\"我爱你\"。
不过没关系,来年春天,我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