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帐篷的牛皮帘子被风雪掀开一角,托克的胡子上还挂着未化的冰晶。他手里攥着半张染血的羊皮地图,靴底蹭过羊毛地毯时,在矮人长老面前的锻魂符文阵上踩出几个泥印。
“霜狼氏族的战旗能扫平三个要塞,但没有你们的符文弩,前锋部队要多折损三成。”古达的骨矛重重磕在火盆边,溅起的炭火星子落在他护腕的狼首图腾上,泛出血色微光,“上个月在红棘岭,我的斥候被暗影帝国的藤条怪缠住,要不是托克的弩箭炸开神经线——”
“红皮蛮子,少拿战死者当说辞。”矮人长老巴林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每说一个字,喉头就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锻魂山脉的矿脉上个月渗出黑浆,三分之二的符文师咳出血块。你们闻到的烈酒味?那是往肺里灌雷霆咆哮才能压下去的腐臭。”
阿兰迪尔的银叶耳坠突然亮起红光,他的长弓在膝头轻轻一颤,月神藤编织的箭袋里,几片嫩芽正朝着巴林的方向卷曲。“矿脉的黑浆……”精灵斥候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阴影区域,“和我们在暮光森林深处发现的深渊藤条分泌物,气味很像。”
托克突然注意到巴林握权杖的手在发抖。老矮人袖口露出的皮肤呈不正常的青灰色,指尖关节处凝结着黑色结晶,就像矿洞里被魔化的石英。“师父,你咳嗽的老毛病……”
“老子还能敲动锻魂锤!”巴林突然提高嗓门,却引发一阵剧烈咳嗽。他慌忙用兽皮手帕捂住嘴,指缝间漏出的血沫,在羊毛地毯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坑——那是长期接触魔化矿脉才会有的灼痕。
爱德华的指尖划过面前的龙晶沙盘,金红色瞳孔映着各族战旗的投影。他想起在边境矿洞见过的矮人尸体,皮肤下布满蛛网状的黑色纹路,和巴林手上的结晶如出一辙。“暗影帝国在污染矿脉。”他突然开口,“他们用深渊藤条的分泌物侵蚀龙晶矿,既能制造缝合怪,也能削弱我们的锻造术。”
古达的狼爪猛地拍在石桌上,震得火盆里的炭灰飞扬:“所以你们打算藏着符文弩技术?三百年前铁砧盟约的第一条——”
“铁砧盟约早被人类烧成了灰!”巴林的权杖重重砸在符文阵上,阵中浮现出矮人矿镐与人类剑胚交叠的徽记,“现在你们的王子拿着龙血剑胚,说要重铸各族盟约,可我们的矿工每天都在咳出黑血!”
帐篷里突然安静下来。托克盯着师父手上的结晶,想起小时候在锻造坊,巴林总把最纯净的龙晶留给他做弩箭核心。现在那些结晶却像活物般,在老矮人皮肤上缓慢生长。
“我跟你去矿洞。”爱德华突然站起身,龙血吊坠在胸前发出微鸣,“明天天亮就出发。看看那些黑浆,到底是矿脉病变,还是暗影帝国的诅咒。”
阿兰迪尔的长弓终于放下,银叶耳坠拼出“警惕”二字:“月神藤在暮光森林深处的根系,最近也在渗出黑液。也许我们该先派斥候,确认深渊藤条的蔓延路径——”
“少来这套!”古达的战歌在喉间低吟,狼首图腾的血光映红了帐篷顶,“兽人战士的骨矛不会等斥候画地图。爱德华去矿洞,我派二十个狼骑兵护送。托克,你最好让矮人崽子们准备好备用弩弦,老子的战魂血能烧开黑浆!”
巴林的咳嗽渐渐平息,他盯着爱德华胸前的龙血吊坠,突然伸手扯开自己的护颈。布满结晶的脖颈间,一道陈旧的剑伤横贯咽喉——那是三十年前,人类骑士用染毒的剑刃留下的。“王子殿下想看矿洞?”老矮人冷笑一声,“那就带着你的龙炎去。要是能烧干净黑浆,老子亲自给你的剑胚刻上锻魂圣纹。”
风雪在帐篷外呼啸,托克看着师父转身时,斗篷下露出的半截尾巴——那是矮人长老才有的锻魂尾刺,现在却像被虫蛀的枯木,表面布满细小的裂痕。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当锻魂尾刺开始碎裂,矮人矿脉的心脏就被插上了毒刀。”
爱德华摸着剑胚上凹凸的狼首浮雕,龙炎在掌心若隐若现。他知道,各族的盟约从来不是刻在石墙上的符文,而是埋在矿洞里的真相、流在血管里的战魂、长在圣树上的月光。当巴林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时,他突然明白,这场种族博弈的第一步,必须从揭开矿脉的伤疤开始。
“让你的人准备好隔热斗篷。”爱德华对托克说,“暗影帝国既然污染矿脉,必然在深处设下陷阱。还记得在边境矿洞发现的齿轮陷阱吗?这次可能更棘手。”
托克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雷鸣战锤。他注意到师父的权杖上,代表锻魂圣纹的齿轮正在缓慢锈蚀,就像被某种酸性液体一点点溶解。也许,矿洞里的黑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就像各族之间的信任,正在被看不见的毒牙一点点啃噬。
雪停了,月光透过帐篷缝隙,在巴林的结晶上镀了层银边。古达的狼骑兵在帐篷外列队的声音传来,骨矛撞击的声响,如同战歌的前奏。爱德华望向阿兰迪尔,精灵斥候正用月神藤汁在地图上标记新的阴影区域,银叶耳坠的红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
这一晚,议事帐篷里的三方代表都没有入睡。矮人长老的咳嗽声,兽人战狼的低嚎,精灵斥候的夜巡脚步声,共同编织成一张复杂的网。而在锻魂山脉深处,矿洞的积水潭里,一团团黑色浆体正缓缓蠕动,水面倒映着洞顶垂下的深渊藤条,如同无数双等待吞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