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古道,残阳如血。
公孙瓒一勒缰绳,胯下白马人立而起,喷出团团白气。他回头望向泉州城方向,眼中燃着难以熄灭的怒火。
“四世三公?哼!”他猛地甩动马鞭,鞭梢在冷空气中炸开刺耳的爆响,“袁本初那厮,不过仗着祖上荫庇!”
亲兵队长严纲驱马上前:“将军息怒,袁绍固守不出,我们正好独揽平叛之功。”
公孙瓒冷笑,铁甲在暮色中泛着寒光:“传令全军,明日开拔清剿渔阳叛军。某要让朝廷知道,是谁在真正平定幽州!”
寒风卷着雪粒拍打在脸上,公孙瓒却浑然不觉。
他眼前不断浮现袁绍那张矜持含笑的脸——那副永远游刃有余的模样,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在洛阳时如此,在冀州时如此,如今到了幽州战场,依然如此。
“将军,前面就是蓟县了。”严纲指着远处城墙轮廓。
公孙瓒眯起眼睛。这座幽州治所如今半数街巷还冒着黑烟,半月前他们刚从这里赶走叛军主力。城头\"公孙\"字大旗猎猎作响,那是他用鲜血换来的战果,不是靠什么狗屁家世!
当夜,蓟县府衙烛火通明。
公孙瓒卸了铠甲,单衣赤足站在军事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广阳郡位置:“叛军残部不过三千,某亲率白马义从,三日便可荡平!”
参军关靖犹豫道:“袁将军建议固守...”
“啪!”公孙瓒一掌拍碎案角:“休要提那懦夫!”他胸膛剧烈起伏,“你们可知当年在洛阳,袁本初如何对待边地将士?他袁氏宴客用的金樽,够买我们十套铁甲!”
烛火将公孙瓒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择人而噬的猛兽。他突然抄起酒坛仰头痛饮,琥珀色的液体顺着脖颈流进衣襟。
“报——!”传令兵慌张闯入,“广阳急报!叛军袭击了我们的粮队!”
公孙瓒摔碎酒坛,放声大笑:“好!好得很!”他赤红的双眼扫过众将,“看见没有?这就是袁本初要我们等的'叛军自溃'!”
严纲\"锵\"地拔出佩刀:“末将愿为先锋!”
“不急。”公孙瓒忽然冷静下来,手指划过地图上几处关隘,“叛军敢动粮道,必是得了鲜卑暗助。\"他抓起炭笔在渔阳以北重重画了个圈,“先断其外援,再关门打狗。”
关靖恍然大悟:“将军是要...”
“某亲自去见乌桓汗鲁王乌延。”公孙瓒抓起铠甲往身上套,“严纲,你带白马义从夜袭渔阳叛军大营——记住,多举火把,少杀人。”
众将愕然。向来以铁血着称的主将竟会下令“少杀人”?
公孙瓒系紧臂甲,露出森白牙齿:“杀光了,怎么让叛军给袁本初报信?”他抓起铁胄扣在头上,声音透过面甲变得沉闷如雷,“某要让他知道,是谁在真正打仗!”
三更时分,蓟县北门悄然洞开。
公孙瓒率五百精骑驰入风雪,铁蹄包裹的麻布让马蹄声消弭在呼啸的北风中。他回头望了眼东南方向——那里是袁绍所在的泉州城。
“四世三公...”公孙瓒喃喃自语,突然扬鞭抽马,“驾!”
战马人立而起,他却在马背上稳如磐石。这个辽西寒门出身的将军,此刻比任何世家子弟都更像一个真正的贵族。雪幕中,白马银甲化作一道流星,径直刺向北方漆黑的夜幕。
子时三刻,渔阳叛军大营。
哨塔上的守军抱着长矛打盹,叛军大营的火光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严纲伏在山岗上,铁甲上覆盖的白色麻布让他与雪地融为一体。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盯着三里外那座喧闹的军营——叛军正在庆贺今日劫得的粮草,浑然不知死神将至。
“将军有令,”严纲对身旁的副将低声道,“多举火把,少杀人。”
副将一愣:“这...为何?”
严纲冷笑:“你几时见过将军做无谓之举?”他缓缓抽出环首刀,刀锋映着雪光,“传令下去:第一队烧粮仓,第二队冲中军帐,第三队沿营寨四周奔驰呐喊。记住,赶羊要留头羊,杀人要留活口。”
亥时三刻,北风骤急。
三百骑兵从同时点燃松脂火把,刹那间雪原上亮起一片流动的火海。
严纲翻身上马,铁枪前指:“杀——!”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只有三百匹战马同时踏碎冰雪的闷响。
铁骑化作三股洪流,分别冲向粮仓、马厩与中军大帐。
马蹄踏碎营栅的巨响中,叛军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有人刚冲出帐篷,就被套马索勒住脖子拖行十余丈;有人试图反抗,却被骑兵从用刀背劈晕在地。
“敌袭!官军夜袭!”叛军营寨瞬间大乱。
严纲一马当先冲垮寨门,铁枪挑飞两个慌不择路的叛军。
他刻意放慢马速,让身后的骑兵如潮水般涌进营寨。火把投向帐篷,马刀砍断绳索,整个大营在几个呼吸间就陷入火海。
“不要恋战!”严纲大吼着策马冲向中军大帐。
一个披头散发的叛将刚冲出帐篷,就被他的铁枪当胸穿透。严纲手腕一抖,将尸体甩向旁边聚拢的叛军,顿时砸倒一片。
“轰!”粮仓率先爆起冲天火光。严纲亲自掷出火把,看着粟米在烈焰中噼啪爆裂。他忽然瞥见一个穿皮甲的叛军校尉正翻身上马,当即策马追去。
“想报信?某送你一程!”铁枪如银蛇出洞,精准挑飞对方头盔却不伤皮肉。那校尉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抽打战马往北逃窜。
马厩处更显奇观——白马义从们砍断所有缰绳,却故意留下叛军战马。受惊的马群嘶鸣着冲垮半边营栅,将赶来增援的叛军撞得人仰马翻。
“严将军!”一名什长指着中军大帐,“发现叛军主帅!”
严纲冷笑:“围三面,留北口。”三十名骑士立刻张弓搭箭,将企图突围的叛军逼回火场。
五十骑举着火把沿营寨外围飞驰,不断用乌桓语和汉语交替呐喊:“白马义从在此!”
“一个不留!”但他们故意留出北面缺口,任由叛军溃逃。
浓烟中,隐约可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将领正被亲兵架着往北逃遁。
“撤!所有人立刻撤退!”
寅时初刻,战斗戛然而止。严纲勒马清点战果:焚毁粮仓两座、营帐百余顶,缴获军械无数,却仅斩首三十余级。
返程时,东天已泛起鱼肚白。
严纲回首望去,渔阳大营的余烬像块丑陋的伤疤烙在雪原上。北面官道上,数十道马蹄印清晰可见——正是逃往渔阳郡的溃兵留下的。
“将军神算。”他喃喃自语。这些溃兵会把恐惧带到每一个叛军据点,而北逃的主帅更会引来鲜卑援军,正好落入公孙瓒在边境布下的杀局。
当渔阳叛军残部哭喊着逃往北方时,严纲已带着白马义从消失在雪夜中。
营寨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三十里外都清晰可见。而他们留下的,除了三百具尸体外,还有满地完好无损的兵器甲胄——以及几十个被刻意放走的“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