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几人纷纷朝门口看去。
来人正是刚得了国子监榜首的贺景逸。
他一身霜色锦袍,墨发以一玉簪高束,眉眼如画,颇有少年意气。
他唇边笑意深深,快步走了进来。
还不等贺老夫人介绍,他已经笑嘻嘻朝祁礼祁逢问好:
“表哥表姐,我方才在药房里帮忙,没能及时赶到,还请表哥表姐原谅啊。”
贺大奶奶掩面笑着,贺老夫人笑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眼色。”
贺景逸依然笑着,却是往后头看了眼,道:
“孙儿刚才在门口碰见了父亲和二伯的马车,怎得还没......哟,您瞧,他们到了。”
贺伏冬和贺凛夏是一起回来的,兄弟交情很好,下官途上遇到了,也会一同结伴回来。
贺伏冬剑眉星目,让人一瞧便觉君子温润,又正值而立之年,端的是稳重自持,身上带着些沉浮宦海的成熟,一见便知气度不凡。
贺凛夏比起大哥来,更似位翩翩公子,生的是明眸皓齿,持一方恣意洒脱。
他们已被贺老夫人知会过,但当亲眼瞧见祁逢的时候,心中仍旧有些惊讶。
他们这位外甥女,出落得实在太好了些。
一番寒暄过后,祁礼先拱手恭喜道:
“听闻景逸刚得了国子监的榜首,实乃一表人才啊。”
贺景逸连忙摆手:“表哥可折煞我了啊,表姐才是真的天资聪慧,一回京便多了个文宣堂的魁首!”
贺伏冬爽朗一笑:“那可不,这回咱们家,可是双魁!”
双魁的确是一桩喜事,可这么一提,很难让人不想到那病逝于乡庄的贺鸣秋,贺老夫人可是最疼爱这个女儿的了。
但她却连贺鸣秋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见老夫人垂眸掩饰自己的感伤,贺大奶奶有些恼怒地瞪了身边的丈夫一眼。
贺伏冬立刻噤声。
祁逢给祁礼使了个眼色。
趁着这个机会,他们是时候将当年的秘密说个一清二楚了。
祁礼和祁逢站了起来,由祁礼开口,祁逢接话,将当年贺鸣秋被诬陷私通的事一一说来,包括她是如何在乡庄被害,丢了孩子和性命。
待听完后,在场的人几乎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祁家兄妹。
尤其是贺老夫人。
她有些激动地站起,抓住祁逢的手,面上皆是悲愤:
“阿逢,你是说他们不仅诬陷鸣秋私通,还将鸣秋和你一起赶到那乡下去么!”
贺老夫人难得情绪失控,面上泪痕未干:
“我的鸣秋一向端庄自持,怎会做出这等丢了颜面的事情!我的鸣秋,就这样在乡下丢了命!我要去祁家,向他们讨个说法!”
祁逢怕她做出冲动事,一把将她抱住:
“外祖母,我爹他们不知道此事。”
祁礼附和道:“不错。有人将祁家上下骗了个遍,所有人都不信母亲是被陷害的。”
祁礼朝两位舅父跪下,请求道:
“我入仕不久,阿逢刚刚回京,若是只凭我们二人,想帮母亲找出当年的凶手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此特意来求两位舅父帮忙,还母亲一个清白!”
贺伏冬和贺凛夏两人见状,连忙将他扶起。
二人急急道:“阿礼不必如此!这件事我们以前不知,今天知道了,便是决心要查到底的!”
贺老夫人抱着祁逢,失声痛哭起来。
她一瞬间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她的女儿受人陷害,身死异处,孙女也因此无辜被送到乡下,过了整整九年的苦日子。
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贺家正堂里,就连性格最活泼的贺景逸都沉默下来,空气似乎都凝固住,像在为故人哀伤着。
良久,祁逢扶着刚被安抚好的贺老夫人坐下,众人才恍然回了神。
贺老夫人面色认真,对祁礼道:
“阿礼,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位舅父查,一定要将那幕后凶手揪出来,换鸣秋一个公道!”
贺伏冬和贺凛夏一同应下。
贺伏冬作为大理寺少卿,平日管理案件颇多,和众人讨论应从何处入手彻查。
待讨论出了一些眉目,太阳已然落山,祁逢和祁礼被贺家人留下吃了饭后,才被他们送出来。
贺老夫人塞给祁逢不少调理身子的药,好好嘱咐了一番。
祁逢乖巧应下。
祁礼在马车旁等她,她告别后正欲离开,却被身边人扯住了衣袖。
贺景逸笑道:“表姐这衣袖染上了些尘土,我替表姐拍拍。”
他假意拍着,用衣袖遮掩,往祁逢的手里塞了东西。
末了,他若无其事道:
“表姐快跟表哥一起回去吧。我改日一定去祁家拜访。”
祁逢淡笑着,不动声色地将东西往衣袖里塞了塞,而后和祁礼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里,祁逢面对祁礼拿出刚刚藏在衣袖里的东西,是一封信。
二人对视一眼,祁逢将信打开,查看起信的内容。
祁逢的神色一变。
祁礼见情况不对,将信拿过。
信是方才贺景逸假装去茅房的时候写的,上面说昨日邬沉已经派人找过他。
但邬沉只是说贺家将有大事发生,没详细说,直到今日祁逢他们来,贺景逸才知邬沉没有骗他。
邬沉说可以帮他们。
他或许知道了些什么,也就是当年贺鸣秋一事,可能不仅仅只是家宅之争这般简单。
除了禾知夏,还有谁想要她母亲的命。
祁逢想不明白的事,贺景逸就更想不明白了。
他还未入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今贺家刚得知噩耗,两位舅父还要帮忙调查当年之事,贺景逸只得求助于他们。
祁逢皱眉:
“摄政王的速度比延兴帝还要快。”
文宣堂的另一名榜首未出,延兴帝还要等到那时才能设宴召他们入宫,怕是没想到邬沉的动作比他快得多。
祁礼合起手里的信,语气沉重:
“如今怕是只能拖着,日后再做打算。”
他们还未着手此事,不可能单单凭借邬沉一面之词就依附于他。
祁逢忽然想到邬沉之前那番话。
他说他们很快就要再见了。
祁逢心里长叹。
看来明日的御射考核,她是一定要去观赛了。
她不可能让贺景逸去趟这摊浑水,更不可能将贺家推入火坑。
而且,邬沉可能真的知道些当年的隐情。
他们又要见面了。
祁逢心里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