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时间,王府空荡荡的牌匾被撤下,挂上了皇帝亲笔书写,再由皇宫御匠刻下的‘兰伯侯府’,金灿灿的牌匾下彰显无极圣眷。
不论长远,只看眼下,林小侯爷可谓是风头无量。
如何不风光,侯府满门战后只剩下一个残苗,且不说林小侯爷本身功绩,就是换成一个只知吃喝嫖赌的纨绔,靠着祖荫也足够挥霍潇洒一辈子。
朝中风吹草动无小事,众大臣表面恭贺,心中不免唱衰,眼下好景亦知不是兰伯侯府风光及尽?
往后再想掀出什么浪花,已是不能了。
总不能指望一个残废重新提枪上战场?众大臣讥诮的想。
帝王的荣宠,如风一样,刮过罢了。
紫陌京轩。
慕澹站在檐廊下,隔壁喧哗声不绝于耳。
“隔壁小侯爷乔迁大喜,许多大臣都送去了贺礼。”一旁近身侍候的下人低声。
慕澹无言抬手,下人躬身退去。
八宝攒汤…不知道想到什么,男人眉心蹙了蹙。
直到暮色微垂,热闹才散去。
侯府。
“主子,这是今日送来的礼单。”
林祈接过,一目十行的扫着,唇若隐若现掀起讥诮的弧度。
还真是够敷衍的。
看着眼花缭乱,净是些不值钱的滥竽充数,不送便也罢了,既是要面子,又要里子,只拿他当要饭的打发?
林祈眼尾凉薄,指尖慵懒翻着礼单,视线在某处微顿,“这方鹤砚明清台,为何没有标注来处?”
老管家如实道:“主子,送礼的是个面生的小厮,只管着将东西送来,不等问话一溜烟就没影了。”
下午来人众多,人员亦是复杂,根本无暇分身去追究。
“也罢,日后没有说明来处的东西,一律不收。”林祈撑颌,将剩下的礼单扫尽。
也就那方砚台还算价值不菲。
“将这些东西妥善收拾好,待来日还礼倒也方便。”他幽幽道。
老管家是个明白人:“是,主子,这些礼品不会和库房物件掺在一起,如何来的,走时也不差一里。”
黄金面具在摇曳的烛火下明暗,少年像被蝼蚁冒犯的雄狮一般,无形的杀伐和阴翳气息在房间里四溢。
老管家额角流下冷汗,怎么走出房间的都不知道。
夜深,万籁俱寂。
慕澹捏着眉心,放下书卷,习惯走到窗前静立清神。
秋日的夜格外清凉,只片刻,久倦的混沌和燥热散去。
“嗯,呼…”
压抑的气喘声和强忍痛楚的闷哼,如蛛丝飘散,隔着墙传来细弱声。
慕澹蓦然睁眼,看向一墙之后的侯府。
与侯府相隔一堵墙的院子正是紫陌京轩,墙那边正对着侯府主院。
走到院子,声音越发清晰起来,子时过半,这声音是…靖棠?
呼吸声压抑掩不住粗重疲乏、痛苦,听得人频频蹙眉,慕澹刚欲出声询问,薄唇轻启还未出声,就听那边说话声。
“主子您伤势还未痊愈,这般操之过急只会加重伤情…”
少年沉闷的气喘没有停下,咬牙:“退下。”
“是。”
简短的对话后,只余下衣服摩擦,以及急促的呼吸声。
慕澹握紧的指尖放松,心下已然有数。
一墙之后的院子里,林祈令人临时做了类似双杠一样的木架。
此刻,他仅仅依靠双臂撑在其上,双脚看似落地,实则软绵绵,根本支不上力度。
双臂撑在横木上,每挪动一下便带动脚往前拖移一步。
看似轻松的动作,对于一个重伤未愈,下体没有知觉的人来说,每一步无异于赤脚走针尖。
黄金面具下,少年气喘吁吁,余光却悄然落在暗处,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退去。
林祈绯红的唇隐约挑起。
片刻后,一只信鸽从侯府某处飞出,方向是人人敬而畏之的都城皇宫。
约莫半个时辰后,气喘声停下,取而代之的事一道道箭羽的破风声,入靶声,再次划破夜的寂静。
即便门窗紧闭,收效甚微。
守夜的下人被吵醒,听到这声音,不明何故,刚想要去询问一二,被慕澹拦下。
少年不常来都城,更未曾去过亲王府,如今方才入住进去,如何能知相邻。
更何况…
斥退下属,于深夜孤身勤练,可见少年的好强和自尊心。
若是出言点破,难免误伤生出不自在。
“不必惊动他。”
慕澹按着太阳穴,低声吩咐:“也莫让他察觉,你们戴耳塞罢了。”
“奴才们倒是不打紧,就是担心世子您休息不好。”
日日三更歇,五更起,世子本就觉少,如今这般吵闹,岂不是更难安寝。
慕澹深眸如墨染,语气不容置疑:“无妨,下去歇息吧。”
下人躬身退去。
箭羽破空,风声鹤唳。
到了四更天才堪堪作罢。
久违的寂静袭来,慕澹躺在床上,缓缓闭上倦乏的眸。
一连数日,白日侯府寂冷无声,唯有夜间掌灯难眠。
这一日,用午膳时,关在湘月阁的慕芷蕊也被解了禁足放了出来。
得知那日林祈上门正是商议解除婚约,心思复杂,吃饭时都少了往日的活泼。
“澹儿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身体哪不舒服吗?”冷夫人关切的询问。
慕国公闻言看去,皱眉看向伺候慕澹的近前小厮责问:“怎么回事?世子不舒服怎么不及时来报!”
小厮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就听世子声音道:“无碍,这几日温书晚了,身子并无不适,儿子日后会注意。”
“你就是对自己太严苛,将自己绷的太紧,就是温书,也要懂得劳逸结合才好。”冷夫人不放心的叮嘱。
慕国公听到是温书晚了,神情缓和下来。
此事便揭过。
小厮退到一旁,不明白世子为什么要隐瞒夜里的事。
分明只要派人去侯府知会一声,让小侯爷换个时辰锻炼,就可迎刃而解的事,何苦这般夜夜熬着。
一连几宿,动静都持续到四更天,戴着耳塞也无济于事,世子不知如何,反正一房睡的下人们,是夜夜梦到自己被乱箭射死。
苦不堪言,白日里做事都犯困打不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