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时期,内忧外患交织,太平天国运动如燎原之火,燃遍大江南北,严重威胁着清王朝的统治。曾国藩,这位从湖南乡间走出的书生,凭借着卓越的政治远见和非凡的军事才能,在家乡组建湘军,力挽狂澜。湘军以 “忠义血性” 为号召,将士们大多来自湖南的质朴乡勇,他们在曾国藩的调教下,历经无数次血与火的考验,逐渐成长为清王朝镇压太平天国的核心力量。曾国藩深知,在这动荡的局势中,湘军不仅是他实现救国抱负的工具,更是维系自己政治地位和家族荣耀的根本。
天京城外郭,距雨花台东二十里的长亭之处,气氛静谧中透着几分紧绷。曾国藩一袭青衫,神色悠然,稳稳端坐于亭中,手中轻轻把玩着茶盏,时不时浅抿一口香茗,仿若周遭诸事皆难扰其心境。他那深邃的眼神中,暗藏着对局势的洞察与思索,多年的官场历练和军事生涯,让他养成了沉稳内敛的性格,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能保持镇定自若。一旁的曾国荃则全然不同,他身着武官服饰,身姿矫健却难掩此刻的焦躁,在亭前不住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踮起脚尖,极目远眺,目光似要穿透那层层山峦,寻得什么踪迹。
“李少荃好不晓事,怎的还不到?” 曾国荃一边急躁地兜着圈子,双手反复搓动,似想借此驱散心中不安,一边嘴里嘟囔着,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耐。在曾国荃看来,此次攻打天京,他和手下的兄弟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如今胜利在望,绝不容他人轻易分功。
而曾国藩仿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茶香世界里,云淡风轻之态尽显。待又轻啜一口杯中的顶级大红袍,那清幽茶香在唇齿间散开,他才悠悠开口:“四弟啊,你真该静下心来,好好品品这难得的好茶,莫要总是这般毛毛躁躁。” 曾国藩明白曾国荃的心思,但他更清楚,在这复杂的政治局势下,行事需谨慎周全,不能只凭一时的意气。
曾国荃似乎被这句话激起了心中的不满,他停下脚步,急切地回应道:“我可没有哥哥您那般的雅骨,只是一个粗鲁武夫,若论打仗杀人我在行,哪里能理解这小小茶盏中的乾坤深意。” 他的语气虽然有些自嘲,但更多的是被情绪所驱使的迫切。
正说着,一名神色匆匆的下人快步走来,在曾国藩耳边低语几句并将一份秘信交给曾国藩。曾国藩原本悠然的神色微微一怔,待看完秘信,有些许愠色,旋即又恢复镇定,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思索。曾国荃瞧出异样,忙问:“兄长,何事?” 曾国藩摆了摆手,轻声道:“无妨,些许琐事。” 实际上,密信中提及的是朝廷对湘军的又一次猜忌和施压,这让曾国藩意识到,局势愈发严峻,必须谨慎应对。
曾国藩目光深邃,望向远方,缓缓道:“你吉字营久攻天京不下,朝廷能眼睁睁看着?这局势胶着,总得寻个能堪此重任之人,他李少荃,可不就是不二之选。” 曾国藩深知,朝廷对湘军的壮大早已心存忌惮,此时派李鸿章前来,既有催促战事之意,也有制衡湘军的考量。
“那他为何迟迟未到?” 曾国荃依旧不解,在他想来:不来正好,我曾九打了这么久,靡耗巨万,眼看着要收获了,你李少荃过来摘桃子,我答应,我手下的弟兄们也不会答应。虽然不解,但他满不在乎。
曾国藩修长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那部标志性的长髯,眼眸微眯:“这便是我那学生的精明之处呐。”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说实话,你吉字营孤军围城,这战事一打经年累月,每日耗费的粮饷如同流水,数目惊人。为兄嘴上虽未多言,心里能不担忧?也只能拼尽全力,勉力为你维持局面。李子黻来信提及,朝廷三番五次催促他进兵,这事儿,为兄着实阻拦不得。” 于是,他将其中缘由细细为曾国荃道来。原来,这天京城下的围城战役,其惨烈、胶灼程度远远超乎了曾国藩、曾国荃以及清廷一众大员的预想。曾国荃率部围城近两年,天京城却被太平军守得如铜墙铁壁,久攻不破。而后,瘟疫肆虐,士兵们成片倒下,减员死伤极其严重,太平军与曾国荃的军队都已拼至最后一口气,双方皆在苦苦支撑,局势岌岌可危。
彼时,慈禧太后在朝堂之上听闻战报,心中暗自盘算。她眼见曾国藩势力日益壮大,天京城下湘军兵力竟已超十余万之众,顿觉如芒在背。这万一曾国藩心生异志,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于清廷而言汉人终是不可全信的。思及此处,慈禧便动了分化湘军的心思,一道旨意快马加鞭送至李鸿章处,大意乃是:“南京战事吃紧,你莫要只作壁上观,带淮军速速前去助战。” 这慈禧太后老谋深算,打的如意算盘便是让李鸿章与曾国藩相互争斗,她深知,这二人斗得越狠,清廷的江山便越安稳。
李鸿章帐下众将听闻朝廷旨意,各个摩拳擦掌。他们皆知南京城破就在旦夕之间,此刻朝廷发话,在他们看来,出兵相助不但不算抢功,只需稍稍搭把手,便能轻松分得一份泼天功劳,于是纷纷叫嚷着要即刻拔营出征。
可李鸿章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眼便看穿了朝廷的用意,对于慈禧的险恶用心他心知肚明。因此听闻旨意,非但没有像部下将领一样的兴奋,反而平添了几分无奈,心中叫苦不迭。但是不管自己怎么苦,这其中的利弊还得自己权衡把握。
只见他镇定自若,先是将一众部下召集,耐心解释:“恩师曾有言,‘久利之事无为,众争之地勿往’。这天大的功劳,人人都眼馋,可若去掠人之美、分人之功,那与夺人之妻、杀人之父有何两样?此等不义之事,断不可为。” 众部下听闻,面面相觑,细细思索一番后,纷纷缩了回去,对李鸿章的远见卓识赞叹不已。
安抚好部下,李鸿章又赶忙给慈禧上折子,折子通篇只围绕一个 “拖” 字。什么苏南刚平定,局势未稳,什么粮草筹备不足,恐军心哗变;什么伤员遍野,亟待悉心救治;什么武器装备参差不齐,急需整备…… 诸般理由,洋洋洒洒罗列其上,核心就是有困难,困难还很大,意图以此拖延出兵。
慈禧太后何等精明,一眼便看透了李鸿章是在兜圈子,顿时龙颜大怒,连下三道圣旨,言辞愈发凌厉,催他速速出兵。这样一来,压力又回到了李鸿章这里。
李鸿章顿感压力山大,苦思冥想后,干脆修书一封送至曾国藩处,书上言辞恳切:“我实不愿前往天京,可朝廷催逼甚紧,恩师,要不您出面给上个折子,言明无需我前去帮忙吧。”
曾国荃毕竟是个武夫,听闻至此,心中虽知事情已然解决,可总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明不白,这些文人的游戏,过程太过复杂,太多的弯弯绕绕,忍不住问道:“这许多的事情我也不明白,那兄长您就直说是如何答复的?”
曾国藩看看自己这个弟弟,知晓他的禀性就这样,只好再次轻抚长髯,不紧不慢地为他解说:“我怎会贸然给朝廷上折子?只是回了他一句‘少荃腹有良谋’。后来的事儿你也知晓,还好你督促部下奋力拼杀,终将天京拿下。” 曾国藩深知,在这微妙的局势下,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他巧妙地回应,既给了李鸿章回旋的余地,也维护了湘军的利益。
两人正于此处叙话,曾国荃因眼神锐利,远远便瞧见驿道之上尘土飞扬,仿若一条黄龙腾空而起,紧接着,一彪人马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他精神一振,忙道:“兄长,您瞧,那认旗之上可是个‘李’字?” 曾国藩却仿若老僧入定,端坐如常,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眸。
不多时,那彪军马渐近长亭。为首一人高坐马背,身姿挺拔如松,气势不凡。待靠近,他猛地挥手,止住前行的马队,而后利落下马,脚步匆匆却不失沉稳,疾步趋前。
曾国荃定睛细看,只见此人身高约莫八尺,体形魁梧壮硕,仿若一座巍峨小山。方形面庞,颧骨高耸,脸部轮廓犹如刀刻斧凿,线条分明刚硬。双目深邃内敛,黑白分明,仿若幽潭,透着洞察世事的精明。眉毛浓密高挺,仿若两片墨云横卧额头。额头宽阔广远,双耳饱满,鼻梁挺拔笔直,鼻头硕大,配上两撇棕色的胡子,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沉稳厚重之感。
见曾国藩缓缓起身,李鸿章疾步向前,瞬间长揖到地,腰身弯成九十度,恭恭敬敬地行那弟子大礼。
曾国藩稳步近前,虚扶一把,口中连道:“少荃快快起身。” 李鸿章礼罢起身,又转身与曾国荃相互见礼,拱手寒暄,礼数周全。
待这一切繁文缛节走完,李鸿章面带微笑,声音洪亮:“恭贺恩师平定逆乱,成就不世之功,恭喜沅甫兄历经苦战,终得全功。”
曾国藩心里如何不清楚,自己这个门生确实够担当,这次不仅帮曾国荃获得了全功,而且也帮湘军保留了颜面。便摆手道 “少荃莫要惯坏了沅甫,别人不知道,老师岂能不知你的功劳。”
却原来,李鸿章被慈禧催得紧,老师又让自己想办法,还能怎么想。他给慈禧上个了折子,称已经集结部队,让刘铭传等将领,分兵三路,火速支援天京。实际上是,上了出兵的折子后,军队一直原地踏步,给的理由是天气不好,士兵多发疾病,而且运输工具不足,所以兵员、武器到天京的时间待定。
曾国荃在旁也再次谢过李鸿章的攘助,说已在城中设宴为李鸿章接风。于是一行人并蒂回城。
天京城破后,曾国藩、曾国荃与李鸿章之间的故事仍在继续,他们在这复杂的政治棋局中,各自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湘军的命运,也将随着他们的抉择而发生深刻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