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死了,他是在长兴县城外围的据点防御战中,被淮军刘铭传部打死的。他算是在箫有和部队里第一个死去的洋人吧。让箫有和高兴的是,乔治?史密斯来了,他接受了白齐文的邀请,来到箫有和这里,与他一起来的还有 呤唎(Augustus Lindley)。据乔治?史密斯介绍,这个呤唎是英国海军军官,1840年出生于伦敦。
这就让箫有和很自然的想到了,历史上那个自称“太平天国上校”的呤唎。他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这个洋人呤唎先是前往太平天国控制区经商,后加入太平军,帮助训练军队,并多次参与战斗。1863年,他在九洑洲要塞保卫战中身受重伤,伤愈后夺取“飞而复来号”轮船献给太平军。1864年,呤唎因病返回英国,并于1866年出版《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
乔治?史密斯告诉箫有和,他是在湖州的小酒铺遇到的呤唎。“尊敬的箫,你知道没有酒的人生是不够完美的。”乔治这样对箫有和说:“呤唎先生正准备离开这里,因为他生病了,可我觉得他是因为没有酒喝。”
可是箫有和却是在脑子里为后世的书虫默哀一分钟。因为呤唎那本很有名的小说,《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也许会无缘面世了。“我得找个机会和他谈谈,看看《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是否开始写作了。
箫有和又想起一件悬案,在1863年到1864年这段时间,有人不断向《泰晤士报》寄信,为太平天国说话。箫有和想找个时间问问呤唎,他是不是那个向报社投递稿件,完全站在太平天国的立场上说话的人。
但是他来不及问了,因为刘铭传的淮军开始了进攻,同时,他也收到了黄文金传来的讯息,左宗棠在东路的攻势也开始了,黄文金的防守并不顺利,压力很大,希望箫有和这边尽快执行军议决定,主动发动进攻,为他分担些压力。
同治三年八月初九,袁家汇的芦苇荡在夜色中泛着铁青色。路易?杜兰德中尉将最后一门\"大将军\" 火炮,推入预设阵地时,炮管还残留着白天试射的余温。这个被乔治从上海的船坞 \"淘\" 来的前法军炮兵指挥官,此刻正用蘸了黄酒的绷带缠着溃烂的脚踝 —— 那是去年在常州战役中被清军开花弹灼伤的。
子时三刻,刘铭传的夜袭在三声鸽哨中拉开帷幕。淮军敢死队的火流星划过夜空时,路易正在教太平军炮手校准标尺。\"记住,要像给情人写诗那样调整仰角。\" 他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大笑,却在第一发开花弹落在阵地左翼时猛然扑向失控的火炮。
乔治?史密斯在战壕里摸到路易的望远镜时,发现这位法国人的脑袋已经被削去了半边,他的右手中指还卡在炮栓上。月光照亮在他魁梧的身躯上,暗红血渍正顺着制服上 \"太平\" 二字缓缓流淌。远处传来刘铭传亲率的马队嘶鸣,乔治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路易在湖州酒肆说的话:\"我祖父参加过滑铁卢战役,他说真正的革命者应该死在黎明前。\"
乔治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嘟囔道:”老路易,我的好兄弟,你还欠我2个金路易的赌债,你这条老狗,你就是这样走了吗?“
英国人从死者紧握的左手取出半张烧焦的《马赛曲》乐谱,背面用铅笔写着:\"致巴黎公社的兄弟们 —— 东方正在燃烧自由之火。\"
黎明时分,箫有和在战地指挥所展开黄文金的求援信。信纸边缘还沾着昨夜的露水,而袁家汇方向传来的最后一声炮响,惊起了芦苇荡里栖息的白鹭。呤唎默默将路易的炮兵日志塞进弹药箱,封条上盖着 \"太平天国炮兵指挥部\" 的火漆印,在朝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同治三年八月初十,木桥头的老水车在晨雾中吱呀作响。箫有和踩着齐膝深的泥浆检查鹿砦时,看见七旬的张木匠正带着十几个村民往战壕里填塞沙袋。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掌上还沾着昨夜赶制的竹钉,那是用太平军旗帜上的红绸捆扎的。
\"萧将军,\" 张木匠抹了把雨水,\"东头成家桥的石狮子都拆了当路障,孩子们正往壕沟里倒桐油。\" 他身后的少年们抱着陶罐跌跌撞撞跑来,罐口渗出的黑色液体,滴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血。
午后申时,刘铭传的开花炮撕裂了稻田的宁静。
呤唎的望远镜里,淮军步卒扛着 \"铭\" 字大旗涉水而来,马蹄在烂泥里激起丈高的水花。
\"该让他们尝尝我们新制的炸弹了。\"箫有和对身边的英国人乔治说道。
他身边的英国军官扯下领巾擦拭枪管,衣服前胸上的 \"太平天国\" 字样在硝烟中时隐时现。
箫有和猫腰钻进掩体时,听见右侧阵地传来熟悉的英语咒骂。乔治?史密斯正用刺刀挑开炸飞的清军号褂,他脚下躺着三个太平军炮手,怀里还抱着未引爆的土制地雷。\"这些杂种把开花弹当烟花放!\" 英国人将中国人的黄酒泼在伤口上,酒液混着血水在战壕里汇聚成小溪。
经历了一天苦战的淮军刘铭传部,已没有了初时的心气。
刘铭传勒紧马缰,任由飞溅的泥浆溅上二品顶戴。望远镜里,木桥头的太平军阵地在硝烟中时隐时现,那些用石狮子堆砌的路障上,分明挂着他战死的亲兵首级。\"大人,这伙长毛邪性得很。\" 副将刘盛藻的声音带着颤音,\"他们的开花弹竟能打到三里地外。\"
淮军统帅将望远镜重重砸在马鞍上。他当然知道这些洋炮的来历 —— 三个月前在常州,正是这些蓝眼睛的 \"洋兄弟\" 教会太平军如何校准标尺。此刻,对岸阵地上飘起的黄旗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几个正在装填弹药的洋人身影,其中一人的军装上赫然绣着 \"太平天国\" 四个汉字。
\"传令!\" 刘铭传的靴底碾碎了一枚太平军的铜炮钉,\"集中火力轰击木桥右侧的芦苇荡,那里藏着他们的炮兵阵地。\" 他摸了摸腰间的金柄手统,那是去年李鸿章赠送的英国造,此刻却觉得异常烫手。
黄昏时分,当淮军第七次冲锋突破太平军的阵地时,刘铭传在望远镜里看到了最后的守卫者被他的士兵砍死在阵地上,他终于看清了阵地上的旗帜。那面被炮火撕得支离破碎的黄旗上,用金线绣着的 \"太平\" 二字,竟与他家乡祠堂里的家训匾额如出一辙。这个发现让他胃部痉挛,仿佛被人狠狠捣了一拳。
而副将的报告更加让他心焦,一天的战斗,太平军这个小小的阵地上只有不到30具尸首,而他则为此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他原计划要到长兴县衙休整,现在不得不在这木桥头露营了。副将的报告还提到,在离这里5里的陈家桥还有太平军构筑的防线。
同治三年八月初十戌时,刘铭传的中军大帐在陈家桥畔升起炊烟。士兵们用刺刀挑着缴获的太平军旗帜烘烤鞋袜,篝火映得 \"铭\" 字大旗上的弹孔如血花绽放。刘铭传解开顶戴花翎,任由夜风吹散鬓角的白发,副官呈上的伤亡名单在火光中泛着青灰。
\"大人,左帅急报。\" 传令兵的马蹄声惊起栖鸦,\"长毛在富阳用洋炮轰击我军粮道,法国人白齐文也在阵前。\" 刘铭传捏紧茶盏,想起苏州杀降时,那个蓝眼睛的 \"常胜军\" 统领曾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野蛮人\"。
二更梆子响过,芦苇荡里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螺号声。乔治?史密斯的爆破小组抱着酒坛改装的燃烧弹摸进敌营,呤唎的狙击小队在制高点用温彻斯特十三响枪点名清军将领。刘铭传刚抓起佩刀,帐外便传来战马嘶鸣 —— 三匹火马冲破辕门,马尾绑着浸透桐油的棉絮。
\"这是当年太平军破江南大营的招数!\" 刘盛藻的声音带着哭腔。淮军大营陷入火海,士兵们在混乱中互相践踏,有人被竹钉扎穿脚掌,有人被土制地雷掀飞。刘铭传在亲兵护卫下退到高岗,看见陈家桥方向亮起三盏红灯 —— 那是太平军总攻的信号。
\"大帅,长毛的援军来了!\" 刘盛藻的喊声被炮声淹没。月光下,数百太平军扛着 \"天父天兄\" 的黄旗涉水而来,排头的正是箫有和与呤唎。英国军官的温彻斯特十三响在夜空中划出银线,每枪响过必有一名淮军倒地。
刘铭传摸出怀表,指针在炮火中停摆。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被他一刀捅穿喉咙的太平军小卒,临终前喊的也是 \"天父天兄\"。此刻,陈家桥的石狮子在火光中狰狞如鬼,桥栏上的弹痕仿佛刻着他半生的杀戮。
\"不要出击,守好营垒。\" 他沙哑着嗓子下达命令,却在转身时被流弹擦过耳际。远处,呤唎的温彻斯特十三响再次轰鸣,子弹擦着刘铭传的顶戴花翎飞过,将他身后的 \"帅\" 字旗撕成碎片。硝烟中,英国人的笑声混着绍兴黄酒的香气飘来:\"上校向您致敬,刘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