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府内,
萧有和刚从忠王府回来,心情复杂。忠王的认可让他看到一丝希望,可太平天国朝堂的复杂局势,又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他担心忠王难以抗衡朝中反对势力,削弱其扶保幼天王突围的决心。就算忠王同意突围,计划怎么制定?谁当前锋、谁做后应?人才匮乏,这些问题都悬而未决。
“唉,这天国可用之人实在太少了!”
萧有和长叹,思绪飘向幼天王洪天贵福,觉得他身处危局,想必比自己还焦虑。
后世萧有和因编剧工作,深入研究过洪天贵福的资料。据大英博物馆收藏的太平天国文献记载,幼天王出生在广东花县,降生时,有 “万鸟来朝,早征幼主降生之瑞” 的奇景。那时洪秀全在广西传教,族弟洪仁玕笃信上帝,用抽签为孩子取名,抽到 “天贵”,洪天贵福最初叫洪天贵。
洪秀全定都天京后,确立洪天贵为 “幼主”,接他进天王府,改名洪天贵福,培养他做接班人。但因拜上帝教的排他性,洪秀全严禁洪天贵福接触传统典籍,安排大他十岁的姐姐洪天娇当启蒙老师,所学内容是被篡改的《三字经》《千字诏》,以及带有太平天国特色的《天朝十全大吉诗》《醒世文》《救世诏》等。在这种违背人伦、僵化的教育下,洪天贵福失去自由和正常童年,不能和家人见面,只能在宫女服侍下孤独度日。
这一世的萧有和记忆里,自己小时候常看到洪天贵福独自站在天王府的宫墙上,望着宫外,眼中满是迷茫与向往。有一次,萧有和溜进天王府,轻声问:“小兄弟,你在看什么呢?” 洪天贵福回答:“我在看外面的世界,那里好像很热闹。” 萧有和又问:“你为什么不能出去呢?” 洪天贵福低下头说:“我是幼主,要学习很多重要的东西,不能像他们一样自由自在。” 萧有和听后,满心同情。
抛开回忆,萧有和知道洪天贵福在宗教迷梦中迷失自我,只剩对未来的恐惧、对自由的渴望。他暗自思忖,心里乱成一团,难以入眠。
这时,屋外传来 “笃笃 - 笃笃” 的敲门声。铁头说:“小王爷,刚忠王府有人传话,说明日早朝请小王爷去金龙殿议事。” 萧有和知道忠王此前暗示过,此事或许与突围计划有关,虽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意识到这可能是关乎太平天国命运的关键转折点。
院外安静下来,萧有和没脱衣服,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萧有和在铁头服侍下早早起身,简单收拾、吃了几口早餐,便穿上王服,满怀期待又有些紧张地前往天王府参加早朝。
到天王府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远处宫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散发着威严与神秘气息。禁宫的青石御道两旁,华表高耸,龙鳞上的露珠在微光下闪烁。这景象让萧有和想起六朝
古都早朝的盛大场面。
萧有和穿过一道道宫门,一座宏伟的金銮殿出现在眼前。飞檐斗拱在晨光中闪耀,檐角风铃随风轻晃,发出清脆声响。朱红殿门紧闭,两侧铜狮威风凛凛。
一声悠长的钟鸣响起,殿门缓缓打开。大臣们按品级排成队列,低头捧着笏板,依次进入。
“小王爷请随我来。” 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萧有和跟着天王府女官走进金龙大殿。
大殿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殿顶藻井绘着绚丽图案,金龙在云雾中穿梭。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众人身影。萧有和扫视一圈,发现今天早朝人不多。
女官示意萧有和站在大殿右手边。萧有和看到龙椅上坐着一人,头戴冕旒、身着龙袍,但难掩稚嫩面容,脸色苍白,眼神无神。萧有和知道,这就是幼天王。
大臣们走进殿中,纷纷下跪,行三叩九拜大礼,高呼万岁。萧有和也跟着行礼。
之后,众人起身,分立两旁,等待幼天王旨意。朝堂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衣袂摩挲声和呼吸声。
萧有和起身,看到自己这一侧前面站着洪仁发和洪仁达兄弟,忠王所在的左侧,站在忠王前面的大概是沈桂,忠王旁边是章王林绍璋。
女官总管高声宣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章王林绍
璋拿着笏板,走出队列,向幼天王奏报登基事宜,言辞恳切,条理清晰。幼天王微微点头,认真听着,却没有说话。其他大臣也都默默倾听。随着章王林绍璋奏报完毕,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轻微咳嗽声打破沉默。萧有和站在队列中,焦急地等待着,他知道此刻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而危险。他的目光不时在忠王李秀成和洪仁发等人之间徘徊,空气中几乎能嗅到即将爆发的火药味。
终于,萧有和再也按捺不住,他迈出队列,声音坚定而响亮:“陛下,臣有本奏!”这一声打破了沉默,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幼天王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臣斗胆想问一个问题。”萧有和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臣不知如今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还是清妖围城未退、妖氛环绕天朝?”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好大胆!”沈桂猛地踏前一步,怒目圆睁,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我天朝祥瑞笼罩,天兵护佑,自是太平!你这是质疑天父天兄的庇佑吗?”他的声音中带着威胁和愤怒,试图用气势压倒萧有和。萧有和毫不退缩,迎着沈桂的目光,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沈真人是吧?天京被围这么久,城中粮草告急,将士疲惫,百姓流离失所,这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太平’吗?不知真人的天兵天将何时能解天朝之困?”他的话语
犀利而直接,直指问题的核心。洪仁发冷笑着站出来,语气中带着嘲讽:“幼西王,你这是危言耸听。天京是太平天国的圣地,有天父天兄的庇佑,清妖岂能轻易得逞?你这是蛊惑人心、动摇军心,居心何在?”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将萧有和的提议扼杀在摇篮中。洪仁达也跟着附和:“是啊,陛下。我们日夜祈求上苍,相信天兵天将一定会下凡击退清军。现在贸然突围,是对神明的不敬。幼西王,你这是不尊天命,妄议国事!”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伪善的正义感,试图为自己的保守立场披上一层合理的外衣。萧有和的目光如剑般扫过他们,声音更加激昂:“陛下,如今天京被清军围得水泄不通,城中粮草快没了,士气低落,百姓哀怨。再这么困守下去,城破之日,就是太平天国灭亡之时。臣恳请陛下当机立断,集结城中精锐,趁夜突围。虽然危险,但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能成功突围,和城外军队会合,就能重振旗鼓,再图大业。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战鼓,激励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幼天王面露难色,眼神在萧有和与洪仁发等人之间来回游移,显得犹豫不决。洪仁发见状,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幼西王,你别在这危言耸听。天京是太平天国圣地,有天父天兄庇佑,怎么会被清军轻易攻破?你这是蛊惑人心、动摇军心,居心何在?”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试图用宗族的威望压服众人。
洪仁达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是啊,陛下。我们日夜祈求上苍,相信天兵天将一定会下凡击退清军。现在贸然突围,是对神明的不敬。幼西王,你这是不尊天命,妄议国事!”他的话如同一把利刃,试图割裂萧有和的提议与天命之间的联系。
沈真人则故弄玄虚地掐指一算,摇头晃脑地说:“陛下,这是大凶之兆。幼西王的提议逆天而行,要是照他说的做,肯定会触怒上苍,降下灾祸。我们只能坚守,等城外干王的援军来解围。”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咒语,试图在幼天王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
幼天王听了他们的话,心里更加慌乱,低下头小声说:“幼西王,朕觉得信王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这突围之事,关系重大,还得从长计议,不能草率决定。”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显得无比无助。
萧有和心急如焚,忠王李秀成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抱拳说道:“陛下,幼西王的提议并非毫无根据。天堡城已失守,地堡城岌岌可危,清军攻势越来越猛,我军将士虽拼死抵抗,但伤亡惨重。城中又粮草短缺,撑不了多久了。继续坚守,就是坐以待毙。突围虽然有风险,但臣誓死护陛下周全,还请陛下三思啊!”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决绝的勇气,试图唤醒幼天王的斗志。
洪仁发一听,怒目圆睁,呵斥道:“忠王,不突围等干王的援军,我们还能苟活,突围那是十死无生。你是不是想趁机揽权?”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指责,试图将忠王的忠诚之举污蔑为权力的争夺。
忠王李秀成毫不畏惧,坦然回应:“信王,我李秀成一心为太平天国,为陛下尽忠。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而是关乎太平天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要是因为你们的固执,导致太平天国灭亡,你我都将成为千古罪人。”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但独照亮不了幼天王迷茫的心。
一时间,朝堂上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两派针锋相对,争吵声、呵斥声不断。幼天王坐在王座上,看着下面争吵的众人,满脸茫然,不知该怎么办。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挣扎,仿佛在寻找一条出路,却又被周围的黑暗所吞噬。
见此,章王林绍璋出来打圆场:“天已不早,各位先散了吧,明天再议如何?”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试图平息这场激烈的争论。随着章王林绍璋的一声提议,朝堂上的人们渐渐散去,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紧张与不安的气息。
萧有和站在原地,目送着幼天王在女官的簇拥下缓缓离去,他的眼神中满是焦虑与期待。幼天王的脚步似乎有些沉重,不时回头望向萧有和,那眼神中藏着一丝挣扎与迷茫,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纠结。
就在这时,一位天王府侍卫匆匆走到萧有和身边,低声说道:“小王爷,有密信。”萧有和接过信封,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夜半,夫子庙,速来。”他心中一惊,这字迹似曾相识,却又难以确定是谁所写。
抬头再寻那侍卫,早已消失在人群中。萧有和握紧信封,心中的悬念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瞬间爆发出无尽的猜测。这封密信是谁所寄?是忠王李秀成在暗中布局,还是幼天王在深夜中做出了决断?亦或是洪仁发等人在背后玩弄阴谋?夜半的夫子庙,又将揭开怎样的秘密?太平天国的命运,似乎就在这一夜之间,变得愈发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