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此刻宛如一座被怒火吞噬的炼狱,熊熊烈火肆意翻涌,那灼天的烈焰就如一柄硕大无朋的火炬,将天京城内外的惨状毫无保留地映照出来。街道上,残垣断壁七零八落,倒塌的房屋升腾起滚滚浓烟,战场上硝烟弥漫,刺鼻的气味呛得人几近窒息。
萧有和骑着一匹浑身沾满血迹与尘土的战马,马的鬃毛凌乱不堪,他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又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一道道口子触目惊心,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擦伤和淤青。一路上,清军的截杀如影随形,亲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在他身边倒下。每倒下一个兄弟,都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在他的心上划下一道口子,可他只能咬着牙,将悲愤深埋心底,拼命逃亡。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活下去,为了完成萧朝贵的临终嘱托,也为了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小王爷,小心脚下!” 身后落后半个马身的汪白仁,猛地用力夹了下马腹,那匹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随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到萧有和的马前,汪白仁伸出粗壮有力的手臂,一把死死抓住了萧有和的马缰绳。萧有和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行人已经冲到了秦淮河边。
眼前的秦淮河,河水在战火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暗流涌动,水面上雾气弥漫,奔腾翻滚的水汽好似千军万马在厮杀,又仿佛是秦淮河在悲愤地控诉着这场战争的残酷与无情。身后,清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追兵步步紧逼,可一时间,他们根本找不到任何渡河工具。萧有和心急如焚,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转头看向亲卫们,大声喊道:“兄弟们,为了活下去,冲!” 说罢,他率先纵马跳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们淹没,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钢针,直直地刺入骨髓,让他们几乎失去知觉。萧有和奋力划动着双臂,双腿拼命蹬水,每一次划水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肺部仿佛要炸裂一般,急需空气。好不容易游到对岸,众人刚一上岸,清军的马蹄声便如滚滚雷声般响起,惊醒了疲惫不堪的他们。萧有和强撑着站起身来,大喊道:“进树林,快走!” 众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逃向树林。
一进入树林,繁茂的枝叶便将他们紧紧笼罩,黑暗与寂静交织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萧有和等人拖着湿漉漉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山林中的小道前行。寂静的树林里,弥漫着腐朽树叶与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让人愈发压抑。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众人瞬间绷紧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萧有和低声喝令:“警惕!” 话音刚落,一群清军从灌木丛中窜出,原来他们赶在萧有和等人之前在此设伏。萧有和心中暗叫不好,却毫无惧色,他迅速抽出腰间的长刀,刀光闪烁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率先冲向清军。他的刀法凌厉,每一刀都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仇恨,砍向敌人。亲卫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挥舞着武器,与清军展开殊死搏斗。
一番激烈拼杀,众人虽击退了清军,却也再次折损了几名亲卫。萧有和望着又倒下的兄弟,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满腔的悲愤如汹涌的潮水,却无处宣泄。他强忍着泪水,沙哑着嗓子喊道:“继续走,不能停下!” 众人相互扶持,在树林中艰难穿梭,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这如影随形的危险,寻得一丝生机。就这样且战且退,在萧有和砍倒最后一个追兵后,他们终于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萧有和靠在一棵大树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汗水和血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死亡从未感觉如此逼近,不知为何,他情不自禁地将自己参观南京大屠杀死难同胞纪念馆时,看到的那些日军残忍虐杀城中百姓的照片,与在天京亲身经历的场景相比较。那些血腥的画面竟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让他不寒而栗,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些先烈的情怀,理解了 “没有国哪有家” 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现在,自己急急如丧家之犬,说是王爷又和普通人有什么两样,覆巢之下无完卵,这句话是多么的贴切,这满腔的悲愤使他的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抖动。
此时的他,衣衫褴褛,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如针刺般。每一下呼吸都扯动着伤口,钻心的痛让他额头布满汗珠,面容更加狰狞。双腿更是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绝不能让这一切再发生,中国要强大,腐朽的满清要推翻。” 他大口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从那可怕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王爷,王爷,还好吧?您怎么样啊?” 发现异状的曾水源拖着疲惫的身躯,一瘸一拐地走到萧有和身边,声音中满是关切。他的脸上也满是尘土和血迹,衣服破了好几个大口子,露出一道道渗血的伤口,触目惊心。
萧有和艰难地摇了摇头,强撑着站起身来:“我没事,咱们不能在这儿久留,清军随时可能追上来。” 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坚定,好似寒冬里的苍松,屹立不倒。
汪白仁在一旁清点着人数,脸色愈发沉重:“王爷,咱们的人…… 没剩下多少了。” 萧有和心中一痛,看着身边仅存的亲卫,这些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死伤大半,他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突然他紧张地四处搜寻,着急地问:“赖先生呢,谁看到了赖先生?” 众人默默不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萧有和心中一颤,又发现不见了萧铁头和贺靖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曾水源说:“赖先生和萧铁头为保护小王爷,在过河时主动断后......。”
萧有和的眼眶再次湿润,他深吸一口气,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不管还剩多少人,我们都要活下去,为了天国,也为了死去的兄弟们!” 萧有和握紧了拳头,那拳头仿佛凝聚着无尽的力量,重新鼓舞起了斗志,那心中的火焰一如手中举着的火把,在黑暗中燃烧,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农庄里传来一阵嘈杂声。萧有和等人立刻警惕起来,握紧手中的武器,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的来源靠近。只见一群村民正围在一个老者身边,神色慌张地议论着什么。
“这可怎么办?太平军和清军在咱们这儿打得昏天黑地,咱们这些老百姓可怎么活啊!” 一个年轻的村民焦急地说道,声音中带着颤抖,身体也在微微发抖,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