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应该已经在这挂了有一会儿了,紧抓着枯枝的两只手冻得青紫,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小肚子都是露在外头的。
满脸的眼泪蹭了泥土,灰扑扑的,看不清相貌。
头发披散着,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
宋金枝吓坏了,她只想着救这孩子,却忘了脚下全是枯枝和残雪,这一脚踩空,竟也跌下了斜坡,摔得两眼一黑。
隐隐听着孩子的哭声,宋金枝才清醒过来,撑着那把自己就快要散架的骨头,顺着声音攀爬过去,将悬空挂在那里的孩子给抱了下来。
“不哭不哭,奶奶带你上去。”
听懂了她的话,小娃娃紧紧抓着她的衣服,生怕被丢在这鬼地方。
一般两岁的孩子应该有个二十多斤,吃好些的三四十斤都有了,可怀里这个瘦弱的好像一只猴,挂在宋金枝身前,也只有一点点重量而已。
宋金枝好不容易才找到上去的路,费劲儿的带着她翻爬上来,到了结结实实的路面上,她才一屁股坐下去,慢慢缓着头晕和粗重的喘息。
那孩子依旧是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裳,一声不吭,乖巧的不得了。
“你是哪家的娃娃,我送你回家去。”
没听见声音的宋金枝还没反应过来,休息片刻后才又抱着她继续往村里走。
可刚走没两步,她终于是后知后觉。
这孩子怎么连哭声都没了?不会死了吧?
她双手一颤,差点把怀里的孩子扔了。
可这孩子虽然瘦弱,但身上的温度是实实在在的,也能听见她的喘息,不可能是那些晦气的东西。
宋金枝壮着胆子,抱着孩子快走了几步,终于回到麓山村,借着人家映出窗户的灯光,她才看清楚自己捡来的孩子小脸通红,用手指试探鼻息,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这小娃娃生病了。
难怪刚才抱在怀里时这孩子的温度热乎乎的,明明那双小手都冻僵了啊。
她脑子里回忆着麓山村哪几户人家有这个年纪的小娃娃,可是抱着孩子问了一圈,都说不是自家的孩子。
无奈,她只得先抱着孩子回到家中。
陈家大门已经关上了,她伸手推了推,却纹丝未动。
她还没回家呢,就敢把大门锁上?
“开门!”
她砰砰地拍着门,动静这样大,却没人出来给她开门。
宋金枝知道几个儿女对她有意见,可没想到刚分家第一天就敢给她使这种心眼子。
她冷笑一声,把小娃娃放在一边,抬起门口准备压年香的石头,重重的砸下去。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把家里几个人给闹出来了。
王翠花骂骂咧咧的过来开门,谁知大门才刚打开,石头就冲着她的脸砸过来。好在陈守业拽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脑袋开花。
扔了石头,宋金枝抱起孩子,直接进了屋。
王翠花瞪着那双三角眼,“你娘又捡了个什么破烂回来?”
陈守业皱着眉,“好像是个人。”
旁边陈守仓的屋子开着门,里头黑漆漆的。分了房,却没住人。
二儿媳乔氏就站在自己的房门口,踮脚往那边看,身后一个瘦巴巴的孩子冒出个脑袋来看热闹,又被乔氏给拉了进去,之后就关上了房门,再不管别人的事情了。
陈守业两口子刚走到宋金枝门口,想看看里头是什么情况,却见宋金枝冲了出来。
两口子躲到一边去,就见她拎起墙角的斧头,三两下把门栓给砍坏了。
“死老婆子,你要干什么?”
宋金枝举着斧头,把这两扇门板当柴砍。
“早上才分家,晚上你们就敢把老娘关在外头。既然我进不来,这门也不必留了。”
这副身体本来就被折磨的没多少力气,一路又抱了个孩子回来,这几下子几乎要了她的老命。
实在挥不动斧头的她终于放弃了。
“老大,赶紧去请个大夫来。”
陈守业两只手拢在袖子里。
“这么晚了上哪儿请大夫。你使唤我干什么?别忘了,我们已经分家了。”
丢下这一句,陈守业两口子就进去了。
宋金枝挪着身子,又敲响了乔氏的房门,让她帮忙请个大夫来。
毫无意外,乔氏也不搭理。
她撑着枯朽的身子,站在乔氏门前缓了好久才终于有了些力气,又踉跄着脚步回了屋里。
她房中只有一套自己单薄的被褥,除此之外,大儿子一家连盏油灯都没给留下。
宋金枝摸黑的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小脸。
依旧是滚烫的。
她叹了一声。
“也许我不该把你救回来。我自己都养不活,又如何救你。”
生死有命,她狠了心,准备再把孩子丢出去。
可真要动手时,属于唐秀玉的灵魂又始终下不去手。
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摸摸这孩子,好手好脚,没有残缺,就算是走丢的,这么晚了也该出来找了吧?
小娃娃的裤子早就湿透了,宋金枝赶紧把裤子脱下来,才发现,这是个女娃娃。
大概是觉得丫头赔钱,是拖油瓶,所以才不要她。
原主是有娘家的,但唐秀玉却是从小被丢弃,孤苦长大的。
相同的经历让她的心狠狠刺痛起来。
她给孩子盖好被子后,又出了门。
她找了以前常跟原主说话的几户人家,想要借些银钱,先给孩子看病。可人家一听她是来借钱的,二话不说就关了门。
宋金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到今早分家的事情,她又忙不迭的赶去了村长家,说有人遗弃了个女娃娃。
村长神色一紧,立马跟着宋金枝赶过去。
见屋里连盏灯都没有,村长亲自敲开陈守业的房门,一眼就看见桌上放着四五盏灯,屋子里亮堂堂的。
“还是个读书人呢,竟然让你老娘摸黑过日子。”
他拿了油灯过来,才发现这孩子已经烧糊涂,正惊厥说着胡话呢。
村长沉吟片刻,说:“这孩子病得这样重,万一救不活怎么办?”
宋金枝咬咬牙,“救不活也得救。”
“那救活了呢?”
“我养她!”
村长目光微沉的看着她,“你有钱给她看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