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之夜,月挂中天,明如玉盘。
满城灯火,四处悬挂彩绸,满街皆是游人。
皇宫内气氛更甚,琉璃灯盏点亮大殿各个角落,光晕流转绚烂,映得整个大殿富丽堂皇。
一众皇亲国戚、王公大臣携亲眷们分坐宴席两侧,正上方坐着的便是当朝天子。
“诶,淳熙公主来了......”
“还真是稀奇,今年皇上居然把她叫来了?”
“......”
顾相思顶着满头的珠花翠玉簪,笨拙地走来,一进到大殿便听到有不少皇室亲戚和大臣亲眷们对她细声讨论。
她不禁开始紧张起来,之前混入狄府,伪装在狄昭身边已是战战兢兢,如今她一个狸猫居然装到了大殿之上。
以为淳熙公主裴钰儿和皇上互不来往这么多年,许是不会再见了,没想到刚说完曹操,曹操就到。皇上邀淳熙公主一同参加今年的上元宫宴,许是想化解多年隔阂。
路过时顾相思大致都扫了一眼,柳絮有跟她描述过哪个皇家亲戚都长什么模样,好在裴钰儿从在宫里跟皇亲都不熟,也避免掉很多麻烦。
她一眼便看到坐在皇位左下方的那人,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衣着雍容华贵,距离皇上这么近的人,想必这就是左相魏措了。
无意间与他转上目光,隐隐觉得有股强劲的力量弹射回来,令人浑身难受。
柳絮好好给她打扮一番,不能失了公主的位份和礼数。也在府里教她礼仪,本就没规矩散漫惯了的顾相思真是种折磨。
但今日最重要的还是收敛锋芒,之前监斩狄昭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她不想再引起过多人的关注。
顾相思顶着繁重的头饰,走到殿前给皇上行礼,忍不住悄悄打量起这位当今天子——裴金乐,民间都在传的无用皇帝,整日提笼架鸟,昏庸无道。
他斯文且清新俊逸,长相与裴钰儿有几分相似,同样的明眸皓齿,唯一不同的是裴钰儿是大双眼皮,他却是单眼皮,微笑起来弯弯似月牙。
年纪看起来比顾相思想象的要小得多,估摸着还没到三十。再往下一打量,发现皇上坐在一张带有四副小车轮子的椅子上,身边站着上次来府里宣旨的公公。
顾相思朝裴金乐行礼,“淳熙参见皇兄,吾皇万岁。”
裴金乐笑道:“快免礼!钰儿,许久不见,你好像变得......更漂亮些。”
可不变了嘛,她根本都不是裴钰儿。顾相思干笑两声,“多谢皇兄夸奖。”
裴金乐看起来兴致很高的样子,一见到自己多年未见的妹妹就乐得双眼快要眯成一道细缝。他笑盈盈道:“钰儿你坐到朕身边来。康公公,你去拿椅子来。”
身边站着的康公公低眉顺眼应声。
顾相思赶忙回绝:“皇、皇兄,淳熙近日感染风寒,恐感染龙体,淳熙还是坐在下方吧......”
以前骗骗狄昭和高雨霏也就算了,如今面前这位可是当今天子啊!若是叫他发现自己冒充了他的亲妹妹,这欺君之罪落下来她有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还是离得远些较为稳妥。
裴金乐脸上的笑容明显耷拉下来,“染风寒了......那可有吃药?”
“已经吃了好几副药了,多谢皇兄关心。”
顾相思眼见应付过去,才落座在皇上右下方的席位。她大胆地望向裴金乐,瞧着他看似平和爱笑的模样,脸色隐隐透出一股病气,坐在特殊的椅子上像是腿脚不便。
她心生疑问,这皇上真的有百姓口中那么昏庸无道吗?
宴席正式开始,由裴金乐和大臣们说一两句场面话之后,便开始动筷。
魏措似是酝酿许久,才在酒足饭饱之后开了口:
“听闻淳熙公主大义灭亲,在五朝门监斩自己的夫君啊。着实令人钦佩,这份气量和风度无人能比。”
此话一出,顾相思知道今日这顿是吃不安稳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这些位于顶层的权贵,眼神中多了几分欲望被满足后的餮足和空虚,视命如草菅,看着冰冷瘆人,毫无生气。
顾相思不禁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故作镇定道:“为我大贞朝清贪清腐,是本公主应尽的本分,一个男人又算得了什么?”
魏措大笑起来,高举着酒杯,“公主此番所言大义凛然、公正无私啊!微臣敬您一杯!”
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裴金乐也问道:“钰儿,这可是你当初求朕求了很久才得来的姻缘,你就不后悔?或许朕就不该同意你亲自监斩,这样对你是否太过残忍?”
顾相思摇头,“皇兄多虑了,狄昭贪腐这么多钱,在城中肆意敛财,作为父母官却草菅人命,该杀。”
“只怕狄昭才是被暴露出的一角,还有更大的老鼠藏在黑暗呢。”她说着,幽幽看了魏措一眼。
无论顾相思怎么说,裴金乐还是一副很担忧的神情看着她,始终放心不下。
“公主莫要操心此等国家政务,微臣定会辅佐皇上将大贞朝治理得井井有条。”
魏措似笑非笑,语气意味不明。
他接着道:“微臣倒是担心公主凤体,亲自监斩自己夫君之事可不是常人能所接受的,不如公主请封一块山清水秀的封地,去封地好好散散心才是。再招个驸马,岂不比您费心监管朝政快哉?”
裴金乐宠溺妹妹人人都知,他一听这个法子还不错。毕竟当初裴钰儿为了嫁给狄昭可是连脸面性命都不顾,如今不知为何居然能狠下心来监斩狄昭,想来心里多少是有不舍和难受的。他也一直很担心妹妹会想不开,所以才邀来宫宴想开导开导。
裴金乐微微点头道:“钰儿你喜欢哪个地方?朕就把那块地封给你,招驸马也是不错的,至少还有个人能陪你在封地解闷。”
顾相思神色一变,为难又焦急,倘若真去了封地远离开丰,她还怎么查顾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