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得感谢苟南北从前带着顾相思走南闯北,去过江南也到过大漠。路过杨州时,不仅把酸甜的饮子喝个遍,还吃了十几笼蟹黄馒头,愣是把苟南北吃得一文不剩,留在人家店里洗盘子。
还“有幸”听了掌柜一连串杨州脏话,她也跟着学几嘴。
杜莹僵硬地扯出个笑脸,“时候差不多该开宴了,各位姐妹随我到厅里入座。”
完成定亲仪式后,杜莹带着一众贵女来到宴客厅,男女分席,下人们已将席座和热菜摆好。
碍于身份地位,杜莹将顾相思请到上首入座,自己则坐在侧边。
顾相思的席面上摆着一条蒸鱼,杜莹眼一瞥,暗暗在心中得意。
淳熙公主最不喜鱼腥味,无论煎炸炒烹,闻见一点鱼味都会反胃作呕。
这是杜莹特地给她安排的重头戏,若是待会公主在宴席中当众吐一地,那场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光是想着这场面杜莹险些笑出来。
顾相思落座,面前的蒸鱼热气蒸腾,缕缕飘香。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今日只是定亲宴,下月十六便是我与史公子的大婚之日,提前多谢各位姐姐妹妹们前来道贺。”
杜莹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尽显大家风范。
顾相思根本没什么心思听她们说的这些场面话,一心就盯着面前的热菜,再不吃就要凉了,刚才在湖心亭中喝一肚子茶,满口寡淡。
柳絮看到桌上那一道蒸鱼,忽然想起来什么,正要给顾相思提一嘴,淳熙公主不喜鱼腥,吃一口都会起风疹、皮肤瘙痒。
谁知顾相思眼见一道鲜香四溢的蒸鱼,手比柳絮的嘴还快,抄了一筷子鱼腩就送进嘴里。
柳絮大惊,慌忙地拽着顾相思的衣角,“公主!您不该吃这鱼!”
“怎么了?我饿了。”顾相思一脸无畏,又抄了一大块鱼肉放进碗里。
“杜小姐她知道淳熙公主不喜鱼腥的!”柳絮着急道。
顾相思端着筷子的手一顿,继而说:“哼,那她专门将鱼摆在我面前是何意?没事,老娘将计就计。”
杜莹才说完场面话,一扭脸发现顾相思已经开始吃起来,嫌弃地蹙了蹙眉。
就算是公主,可主人家都还未动筷呢,她先吃上了?刚才说些粗话就罢了,连吃饭也跟乡野村妇似的,根本没点公主的样子。
杜莹又定睛一瞧,她居然吃鱼了!甚至面不改色地大快朵颐起来!
幼时杜莹也邀请淳熙公主来府里参宴,当时席上摆着一道鲫鱼汤,公主闻到气味的一刹那便当众吐了出来,险些将胆汁都呕出来。在一旁看她出糗的杜莹笑得合不拢嘴。
今日居然还吃得有滋有味?
杜莹干脆命侍女,把坐在最末尾的高雨霏叫来,眸中透着隐隐杀机:
“本小姐今日算是信了你的话,她摔下这么高的山崖还能回来,什么福大命大,我看就是孤魂野鬼上了裴钰儿的身,借尸还魂罢。”
高雨霏嘴角微扬,道:“好在妾身提前提醒过小姐,这才借此次宴席让那‘女鬼’现了身。”
“冒充公主,这可是欺君之罪,她还真是不怕死。”杜莹一声冷哼。
她起身走到顾相思面前,看了眼被吃掉大半的蒸鱼,拉高嗓音问:
“淳熙公主,这鱼味道可好?”
顾相思脸上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好极了,味道不比狄府里的前朝御膳房总管手艺差。”
杜莹满脸不屑,“还装呢?你的同伙没告诉你淳熙公主不喜鱼吗?这是从哪儿来了个不要命的,胆敢冒充当朝公主?”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贵女纷纷惊呼。
“冒充?莹姐姐是说上面那位淳熙公主是假的?”
“她们从小就不对付,今日倒是彻底撕破脸了。”
“......”
顾相思缓缓放下筷子,故作矜持用帕子轻拭嘴角,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道:
“何出此言?要知道肆意污蔑皇室,按大贞律,轻者拔舌重者处绞刑。”
“淳熙公主向来不喜鱼腥,只要闻见味道都要作呕,你反而吃得兴起,一丝恶心都没有,你还说你不是假冒的!”杜莹道。
经杜莹一提醒,高雨霏也跟着起哄:“和淳熙公主同住府里这里多年,妾身从来就没见过公主吃鱼!”
众贵女们本是不想正眼瞧高雨霏一眼,可想到她与淳熙公主同侍一夫,这番言论想必更有说服力。众人逐渐要将顾相思冒充淳熙公主的罪证坐实。
她却静静坐在椅子上没反应,柳絮站在她身后看得干着急,暗里一直猛扯着她袖子,“怎么办!”
顾相思不慌不忙道:
“杜小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非但厌恶鱼腥,吃上一口还会发风疹,浑身瘙痒起红点,这一点宫里的御医都能佐证。”
这话让杜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之中带着几分讥讽:“有病吧,明知吃不得鱼还是吃下去,落一身罪受。”
“起些小红点而已,能要了你的命也值了......”
顾相思未等杜莹反应过来,便“啪”地一声拍桌而起,怒吼道:“大胆杜氏!明知故犯,蓄意毒害公主,谋害皇室,可见其谋逆之心,其罪当诛!”
她一指杜莹,怒目圆瞪,凤仪威严。一众贵女也顾及她的公主身份,纷纷伏地叩首,唯有杜莹挺着腰板立在原地。
殊不知,顾相思藏在袖中的右手紧张得止不住颤抖。
隔壁宴厅许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一众男子都赶过来,围着四周。
“到底何事这么大动静?莹莹,你又耍性子了不是?”
杜母一抬头便看见其他贵女们齐跪在地上,顾相思怒气腾腾地指着杜莹。
“杜夫人来得正好,杜家管教不当,其女竟起了谋逆之心!”顾相思道。
“啊!”杜母大惊,“谋逆?莹莹,怎么一回事?”
杜母赶紧快步到杜莹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杜父神色凝重,应付地朝顾相思行了个礼,便负手而立对峙:“好大的罪名,公主殿下可有依据?莫要伤了小女名声。”
顾相思端起架子,娓娓道:“杜氏意图谋害本公主,明知我吃不得鱼腥,席中还是上了这道蒸鱼,此举义同投毒!在场皆是人证,这鱼便是物证。”
“不仅如此,甚至妄言质疑本公主的真伪,这分明是在抹黑皇家血脉,污蔑先帝皇后!这便是大逆不道之罪,罪不容诛!”
“杜大人您身为御史台监察官,是否要以身作则,以正家风?”
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有条,身为言官的杜父也不免生出满头汗珠。
狄昭混在人群之中静静观瞧,并未出声。他眯起一对狭长的双目,瞧着大发威风的顾相思陷入沉思。
杜父到底是官场老手,依旧稳住性子质问顾相思:
“可这鱼肉不会自己跑进公主的嘴里吧?众目睽睽之下,您还想强行扣帽子不成?至于公主的真伪,微臣......倒和小女有同样的异议,听闻您前不久出了些意外......”
顾相思喉头一哽,看着四周围上来的众人皆是非富即贵,随意拎出一个人都权力甚大。若假冒公主之事败露,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表面看似风轻云淡,实则背上的冷汗已然浸透里衣,她快撑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