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时,一黑衣男子趁着夜色潜入官仓。他一眼瞥见印有“苏”字封条的货箱,小心翼翼将封条撬起,从怀中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布袋,塞进箱中。
而角落里躺着一名仓工——脖子以夸张的角度扭曲着,黑衣男子拖着尸体一起离开。
街上打更人棒子敲到第五响,五更天到。
“这岭南香米今日得送进宫了。”两名小吏监管着仓工,将米粮都装好车后,朝皇宫押过去。
宫门前的禁军将其拦下,声称要查验货物。
两个小吏浑然不觉,以为就是一次平常的按规查验,直到另一名禁军问道:
“这是何物?”
禁军将藏在米中的布袋子抽了出来,打开里面一看,是白花花的细盐。
“你这米里怎会有盐?”
两个小吏不解,“怎么会?”他们将文书递上,纸上写着的扑买人——苏怀。
“盐不入盐仓,怎会同香米一起押进宫?你这怕不是私盐!”
禁军一声令下,将两个押送货物的小吏双双扣下。
——
狄府内,郭师爷慌忙来到书房禀报,“府尹大人,爆了。”
狄昭听闻放下手中的公文,轻笑一声,吐出一个字:“查!”
皇宫扑买的岭南香米暗藏私盐,开丰府尹下令彻查同一批入仓的货物。
这时天光未亮,全城寂静,官家粮仓内却乱成一团。
一群官兵将粮仓团团围起,将仓内贴有苏家封条的货物尽数清查盘点出来,独独放在仓库中央。
木制货箱大敞着,几乎每个装有岭南香米的箱底都有一只布袋垫底,从布袋中倒出来的全是私盐。
“回府尹大人,都清点过了,这些来路不明的细盐共计一千石。”一小官朝狄昭禀报道。
一千石私盐,足够满门抄斩了。
狄昭独坐在一张檀木椅上泰然自若,似是早就料到会有此事发生一般淡定,他故意问:“这都是谁进的粮,谁入的仓?”
此话一出,一名仓监畏畏缩缩地站出来,“是、是下官入的仓……这些都是苏员外、苏怀进的岭南香米……”
“噢?”狄昭挑眉瞥他一眼,翻了翻手里的账簿,“可本官看帐上可没这一笔。”
“他是先入的仓,后再录帐,还没来得及记录……”
仓监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见钱眼看收了苏怀一大笔钱,一直侥幸至今,没想到居然真的查了出来。
“先入后录需三司联合担保,呈上来的只有发运司和转运司的保书,按理说应还有一份开丰府的保书,保书何在?”狄昭语气威严冰冷。
“保书……”仓监霎时汗流浃背,当初苏怀就是缺了开丰府的保书才给他大笔银子瞒过去。
“下官知错!是下官见钱眼开!!”
仓监慌得当即招供,他一是恐自己官职不保,二是早在前段时间,面前的这位府尹大人已经把他的妻儿老小全都控制了起来,他不得不招。
郭师爷给狄昭端上茶水,他依旧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幽幽道:
“苏家暗藏私盐,贿赂官差,欺下瞒上。郭师爷,此罪该当如何?”
郭师爷谄媚着弓腰,“抄家,满门抄斩。”
狄昭双眸微眯,笑得起来阴鸷得瘆人,却又转念一想,酝酿出其他的念头。
“先把这些货按着,”他扬扬下巴指着那个跪在地上的仓监,“涉事之人尽数收押,但——”
“此事天亮之前切莫声张。”
郭师爷不解,“大人为何?”
“你先带上另一批人,与我去一趟苏家。”
——
与此同时五更天,顾相思正在匆匆赶往御史中丞冯大人官邸的路上。
聂长庚加紧策马扬鞭,侧头朝车厢里问道:
“为何要去御史中丞家中?去找御史大夫杜大人不更好?”
他说的是杜莹父亲杜大人,从二品官,按理说官职比御史中丞高些。
顾相思神色紧张,摇摇头,“上次在清幽苑我算是与他杜家结仇了,不见得会帮我们。而御史中丞冯大人在朝中不参与任何党派,相对中立,也更有实权。”
她怀揣着两本账本,一本是曾被淳熙公主藏起来的、狄昭放印子钱的账本,一本则是苏怀交给她的开丰府尹受贿明细。
她必须要在苏家彻底崩塌之前向朝廷、向世人揭发狄昭的种种罪行!最好能给苏怀落下个戴罪立功,还能保全苏家一族。
冯府。
顾相思头戴斗笠,将面孔遮得严严实实,从袖中掏出公主令牌出示给门房。
“我乃淳熙公主,有事相求中丞大人。”
门房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主尊驾临府,也顾不上时辰多晚,立刻将顾相思引进府内,把冯大人请过来。
正厅内,冯中丞披了件外衣着急忙慌便出来接驾。“公主万福,不知深夜所谓何事,竟屈尊驾临寒舍?”
顾相思来不及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礼数,开门见山道:“我知中丞大人两袖清风,明察秋毫,身为御史中丞,是否应当监察百官,肃清朝堂?”
“这……”冯中丞诧然。
“开丰府尹狄昭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证据都在这里。”她将两本账本掏出来放在桌上,但心里留着一丝防备,没有直接交到冯中丞手里。
“我第一时间找上冯中丞而忽略掉御史大夫杜大人,便是相信您的为人,若您能着手调查此事,定会给我大贞朝揪出只蛀虫,清整朝堂,还百姓们公道。”
冯中丞听明白其中缘由后,正色道:“公主是否太过贸然?府尹大人之事御史台已暗中斟查许久,不是御史台不敢动府尹大人,而是他背后……”
他说着,手指了指身后,“有姓魏的替他撑着。”
开丰府尹乃正三品官职,能在背后撑起他的人物相比权力更大。而朝中权力甚大、且姓魏的便只有一人——宰相魏措。魏相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皇上都得留给三分薄面的人物,御史台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顾相思深深皱着眉头,魏相一手遮天,其党派在朝中更是树大根深、遍布朝野,要去动摇魏措的人谈何容易。
她一时无法,气得一拍桌面,怒道:“宰相难道还敢跟官家作对吗!”
“哎,”冯中丞欲言又止,无奈摇头叹息,“微臣多谢公主信任,但揭露府尹之事御史台自有考量。天光已亮,公主还请回吧。”
顾相思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冯府,此时已是寅时,可天边却还阴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