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堆成山的白银,共计一百八十九万两银子,狄昭全都填进查抄苏家的空,交到了户部。
这都是他这些年来,人家送他的、地下钱庄放印子钱赚来的,又全部交了出去。他气得整整三天吃不下饭,辛辛苦苦攒下这么多银子全都打了水漂!
更可气的是他有苦不能言,这些钱不是正道上来的,算是哑巴吃黄连,这个苦只能生生咽下。
——
车马店内,顾相思身着男装,换上原来一身简易的便服,与聂长庚出来挑一匹马。
这天是九九重阳,顾相思迫不及待想要把狄昭亏空银子的事告诉苟南北,好让他也乐一乐。
这次出来她嫌马车太招眼,把柳絮留在府里,和聂长庚来车马店里租一匹快马足够了。
马棚内,顾相思玩性大发,倒着坐在一匹毛驴背上,架起双手乐道:“嘿嘿,你看我,倒骑驴。”
在车马店掌柜投来怪异的目光时,聂长庚一把将她拉下来,正经对掌柜道:
“麻烦要一匹快马便好。”
“一匹?咱们两个人呢,租两头小毛驴就够了。”
聂长庚没搭理她,将银钱付给掌柜后牵来一匹马,双腿一跨便轻松上了马。
马背上,聂长庚牵着缰绳,英姿飒爽、昂首挺拔,真就像是一个征战沙场的神勇将军。惹得顾相思看愣了一会,不由得脱口而出:
“噫......还真的有点将军样。”
聂长庚往下睨她一眼,“上来。”
“我不会骑马啊!我只会骑驴。”
顾相思看着眼前这匹高头大马有些犯难,不知道聂长庚是怎么一跨就上去的。
聂长庚朝她伸出手,给她借了些力,一把把她拉上来,坐在自己面前。
“驾——”
聂长庚骑马骑得游刃有余,好似就是在马背上长大一般,无论速度多快,什么样的地形都能轻松应对。
反倒是顾相思,整个人僵直得像一块木头,将背挺得十分直。第一次骑马,速度突然这么快,她被吓得只能缩起肩膀,紧张的手也无处安放。
聂长庚终于慢下来,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不用这么紧张。”
顾相思才觉得自己的魂魄跟了上来,喊道:“废话,看样子你这么会骑马,我才是平生第一次!”
“骑马快些。”
“驴也很快啊!”
其实让顾相思别扭的是,马背起伏让她时不时便会撞上身后聂长庚的胸膛,烫如烙铁般让她不敢一直贴着,这让她好不自在。
她也不解,偏偏用租两头驴的钱去租一匹马,与他同乘一点也不舒服。
顾相思有意将身子往前倾一些,尽量不会贴到聂长庚的胸前。她问:
“诶,你这骑马谁教你的?”
他淡淡道:“我父亲,我学了很久。”
顾相思“噢”了一声,她想起来聂长庚说过,他父亲竟是几年鬼渡坡之战中那个“投敌卖国”的忠勇大将军。
“我两个阿兄一上马背便会骑,我幼时学了很久。”聂长庚又补充道。
他看了眼顾相思奇怪的坐姿,整个人都快要贴上马的脖颈。
聂长庚把顾相思掰直腰背,“你这样姿势就不对。”
顾相思触碰到聂长庚的前胸好似被烫这一般,又继续僵直着背脊。
“你们一家都是大将军,当然有天赋,我师父净教我倒骑驴那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嘿嘿,能倒骑马吗?”
顾相思说罢好奇地想要转过身去,一扭脸只见聂长庚贴得极近,近到能看清他的睫毛,也看清他右眉上的那道疤差一点点就能将眼睛劈瞎。
她无意间撞上聂长庚的双眼,炯炯有神,少了几分严谨冷酷,恍惚间好像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聂长庚将目光投向她,依旧冷淡,“坐好。”
顾相思快速转过身避开眼神,她也不知道为啥莫名其妙有种心虚的感觉。
又问:“那你小将军做得好好的,为什么成了太平会的反贼?”
忠勇聂大将军,前朝时平定西北有功,先帝特赐“忠勇”名号,忠于官家、沙场勇猛,是前朝威名赫赫的大将军。生的三个儿子都各有建树,只是前两个长子和次子的名声较大些。
七年前北蛮来犯,聂将军领兵出战,谁承想忠心耿耿的聂将军在被围困之时,为了求一线生机竟投敌卖国,叛国通敌。
聂长庚沉默许久,才道:“为了聂家平冤,我父亲绝不会叛国。更为了天下苍生,不继续活在那些狗官的阴影之下。”
“天下苍生......未免说得有些大了吧。”
“帮会里很多都是军营里父亲遗留下来的旧部,无论大不大,总得有人去做。”
顾相思听罢没有回话,她有些惋惜,多好的小将军,明明可以在驰骋沙场、鲜衣怒马,可偏偏被他效忠的朝廷逼成反贼。
穿过一片树林就到达苟南北的坟墓。
几个月没来,坟头上开始长出几株新草,顾相思解开挂在腰上的酒壶,自己先贪了两口,才倒给的苟南北。
“老东西,今日贵妃醉卖光了,先将就喝这个。”顾相思道。
聂长庚一直都很好奇,忍不住问:“你为何一直总叫他老东西?毫无礼仪尊长可言。”
顾相思好笑地“嘁”一声,“从前我问他,为啥要叫苟南北不是苟东西,他说那就让我随他姓叫苟东西可愿意?当时我还小,听不出来他在骂我,然后我便一直有另一个名字叫苟东西。他是老东西,我是小东西。”
音落,聂长庚竟然哼着鼻息轻笑一声。
很细微的声音,顾相思耳朵里像是活见鬼一般,瞪着大眼惊讶道:“你笑了?”
“你居然也会笑!哈哈哈!”顾相思突然跳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事。
他们认识到现在,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聂长庚笑过。她身边一个聂长庚一个柳絮,天生冷脸冷面,天知道她每日在这两人之间得冻成啥样!
“有吗?”聂长庚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赶紧收起笑意。
“有就有咯,不要藏着咯~”顾相思得意地调侃他,他越是不承认越是来劲。
“嘿嘿,笑起来还真不输醉春楼的玉面郎君咧。”
她凑到聂长庚眼前,像是要捕捉到更多笑意般,紧紧盯着。
“醉春楼?玉面郎君?”聂长庚问。
“夸你好看的意思。”
顾相思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手上不自觉地就把拿给苟南北的酒给喝了。反应过来才发现酒壶都空了,下次吧,反正老东西生前不还是总诓自己打赌输酒给他喝。
她醉意熏熏,倒没怎么在意聂长庚。
殊不知聂长庚在听了那句无心的话之后,耳尖的绯红久久退不下去。这还是平生第一次会有人夸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