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狄府恃宠而骄的高雨霏死了。
曾经获得府尹大人的万般宠爱,即使与淳熙公主大婚当日都不去圆房,这么多年府尹大人夜夜留宿,如今这些事传到狄府下人耳朵里都成了笑话。
再怎么得宠,不还是这样死了。
翌日,高雨霏的尸体来不及收,查抄狄府的皇旨便下来了——
奉旨查办的冯中丞带着官兵,把狄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顾相思和狄昭接旨,狄昭脸色十分难看。
冯中丞展开圣旨宣道:
“开丰府尹狄昭,圈地屯兵,私藏武器,意图谋反;利用官职谋利、收受贿赂;违律放贷,扰乱粮价……”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数罪并罚,命即刻查抄府邸,押入大牢。
清晨卯时,冯中丞在大殿之上当场弹劾狄昭,天子震怒,立刻下旨夺了狄昭的乌纱帽。而本该能保下狄昭的魏措,在殿上却默不作声,彻底放弃这枚棋子。
官家念及手足亲情,特赦狄昭发妻淳熙公主无罪,顾相思并未受到牵连。
音落,狄昭一下子跪坐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从在大殿上被冯中丞揭发,再到被抄家不过短短几个时辰。
他双目失神,嘴里不停念叨:“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冯中丞大喊:“给本官抄!”
一声令下,官兵从门外鱼贯而入。
狄昭被官兵架着,压在府门前,看着他这么多年的心血被一车车拉走,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几乎全开丰城的百姓都来观看,万人空巷,当初淳熙公主亲自带着嫁妆上门求嫁、闹得全城皆知的开丰府尹居然被抄家了!
百姓们七嘴八舌谈论什么的都有:
“听说了吗?城中最大的那家博坊,聚宝博坊,背后的大东家居然是府尹大人!”
“还叫什么大人啊。他这是活该!身为百姓父母官,天子脚下都这么无法无天,不敢想开丰的天有多黑……”
“这话可不敢说,魏党当道,咱们平头百姓又能如何……”
“……”
没想到开丰府尹是这么大一条蛀虫,揪出来真是大快人心。围观的百姓们有拍手叫好的,有扼腕叹息的。想当初府尹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时,百姓们一口一个再世恩人,还真是讽刺。
狄昭扭头,看到顾相思安然无恙地站在一旁,怒从心头起。狠狠怒瞪着,咬牙切齿道:“你个臭婊子!是你做的局!”
怒得冲上去就想掐死她,下一瞬,架着他的官兵猛地将他按压双膝跪地。
顾相思镇定下来,此时还有许多百姓和官兵在场,她不得不装一装。
她佯装出一副惋惜模样,“夫君,我可是你的发妻啊,怎么可能害你呢?”
这一切,是狄昭自己一步步踏进的陷阱。
顾相思先用断路修罗局让狄昭入局,让他垄断米粮,操纵粮价获利,敛的银子越来越多,投入也更多。尝到甜头他怎么会轻易放弃?
在此之上又设了个局中局,狄昭为了获利更多选择铤而走险。明面上顾相思让他收买洪二爷,圈地建营成立“银钱使”,更是为了收缴印子钱配备武器。看起来这只是与江湖势力勾结而已,但换个角度看,有武力有武器,更有营地,就成了圈地屯兵。
屯兵谋反乃是大罪,若是狄昭不沉溺于敛财或许还能看出其中破绽,但他陷入得太深,贪得无厌,不甘心付出收不到回报,才作茧自缚。
顾相思给阿鼠的密信则是让他知会冯中丞,当场弹劾狄昭。大殿上无论魏措再怎么保他也实在太过明晃晃,况且当初狄昭填补查抄苏家的空缺时,魏措并没有出手。
顾相思也是想赌一把魏措已经放弃了狄昭,而殿上弹劾也能让皇上更有底气削弱魏党势力。
她赌赢了,狄昭败了。
狄昭浑身瘫软被官兵架着,他双目还死死盯着顾相思,像是要用眼神剜下她一块肉。
“相思姐,这下狄昭是彻底起不来了。”柳絮冰冷的神色松动不少。
顾相思与柳絮站在府门外,看着从府里查出的白银拉了整整十辆马车还没拉完。她藏在袖中的手不停冒出汗水浸湿帕子,微微颤抖着难以平复。
终于等来狄昭败北这日,她却说不出是何心情。是苦尽甘来,是雨过天晴,一直被揪起的心和紧绷的弦突然被松开,恍如大梦一场。
“银子……我全部的银子……”狄昭还在喃喃着,整个人软得像条泥鳅,往日风度翩翩尽数崩塌,习惯伪装的笑颜消失不见。
官兵们抄家整整抄了一天,到最后暮色降临,连看热闹的百姓都散了一大半,才勉强将偌大的狄府搬空。
冯中丞作为督办官员,也是看着顾相思在门外看了一整日。
他朝顾相思行礼,“公主,您这是放心不下狄犯吗?”
顾相思淡淡地哼一声,“我是想看狄府到底能查出多少脏财。”
冯中丞有些不解,曾经淳熙公主的事迹传遍全开丰,多少高门贵女对她不顾矜持嗤之以鼻,就连皇上都因此不与她来往,如今却恨不得置狄昭于死地。
“公主殿下,皇上还是对您念旧情的,特赦无罪,您可以回公主府里居住,要不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微臣定秉公执法。”
顾相思摇摇头,“我再看看。”
她要把狄昭是如何败落,如何崩溃的样子记在脑海。免得到时候苟南北来找她托梦,她都说不出个一二来,只有这样才能抵消一丝仇恨。
时至子时,狄府终于查抄个精光,连只耗子都不剩。
冯中丞对瘫在地上的狄昭道:“将狄犯押入大牢!”
期间,狄昭看着自己费尽心思敛来的钱财化作一场空,他气晕过去好几次。
两个官兵把他架起来,狄昭忽然间支起腰板,故作姿态,“放开,我自己走。”
狄迈着虚软的双腿,颤颤巍巍,好似脚上坠了千斤重,只能一步步挪动着向扣押的牢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