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昭低头看着跪在血泊之中的楼心玥,面具之下的神情冷峻如霜,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森寒讽刺的冷笑。
“山匪?呵。”他嗓音低沉沙哑,却带着无法忽视的逼迫力,“这里的贼寇不是早已被朝廷剿灭过一次了?你以为他们会在短时间内死灰复燃?无缘无故,就敢重振旗鼓,再次犯险入山?他们是疯了,还是傻了?”
他俯下身,逼近楼心玥的面容,一双眸子深沉如夜:“除非是有人用足够高的利益引他们出山。是你吧?”
楼心玥脸色骤变,手指紧抓着地面的血泥,眼神闪烁,连连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哪知道他们为什么又出来作乱……”
她抬起满是泥污的脸,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试图挤出无辜又受伤的神情:“我也是受害者啊,陛下,你看我……”她颤颤地扯开自己衣襟下摆,露出手臂上大片青紫鞭痕,“我也被他们折腾得很惨,我怎么可能是共谋……要不然你去问候夫人,侯夫人当时也在场,她都看到了的。”
秦玄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他的语气却忽然变得极其平静,反而让人心生寒意。
“侯夫人也在场?你倒是说得轻巧。谢清蕴为了侯夫人挡了那一箭,若非她拼命保护,侯夫人此刻早已命悬黄泉。至于你……若不是你暗中勾连山匪,又怎会让侯夫人陷入险境?”
楼心玥猛地抬头,一张脸已然失血苍白,嘴唇微颤:“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年幼便进了安阳侯府,侯夫人待你如亲女。”秦玄昭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她教你礼仪,教你书画,甚至为你请过太傅,你口口声声唤她一声舅母,可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你不忠,不义且不孝!”
楼心玥被这一连串质问噎得喘不过气来,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她紧紧抱住自己,颤声哭着:“我没有……不是我……你为什么不信我……你从前不是最信我的吗……”
可秦玄昭没有任何动容,反而愈发厌恶地看着她。
随即他转身,冷声喝道:“来人!”
话音刚落,数道黑影从一旁跃出,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瞬间将楼心玥团团围住。
“拖下去,打四十大板!”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楼心玥猛地惊醒,一下子从地上扑上来,眼里满是惊惶失措:“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陛下!我真的没有害她,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求你了,陛下……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嗓音都变了调,可秦玄昭连头也未回,只冷冷地道:“下手别太轻。”
暗卫上前,毫不留情地将她从地上拖起,楼心玥的哭喊逐渐变成尖叫,接着是凄厉的哀嚎。
“啊!别打了……我会死的……陛下!我真的没有害她!”
皮鞭如雨,一下又一下的击打在她身上,血花飞溅,尘土翻滚。她的身子不断抽搐,终于渐渐软了下去,只剩断断续续的一口气。
秦玄昭冷眼扫了一眼那瘫软在血泊中的人影,眸中毫无波动,转身一掠,踏入夜色之中。
“回宫!”
此时安阳侯府中,谢清蕴的屋内灯火微弱,帷帐低垂,屋中静得仿佛能听见露水滴落的声音。
丫鬟守在床边,小心地替谢清蕴掖了掖被角,又轻手轻脚地换了一盏快熄的油灯。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丫鬟心中一紧,猛地转头,正对上一道高大挺拔的黑影,银色面具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魅。
她立刻要行礼,却被来人一个手势制止。
“别出声。”
丫鬟顿时怔住了,看着那人悄无声息地走近床前,在床边蹲下,目光温柔地落在谢清蕴脸上。
他伸手,将她鬓边滑落的发丝轻轻捋到耳后,动作无比轻柔,仿佛怕扰了她梦中片刻宁静。
谢清蕴的脸色依旧苍白,眉头微蹙,唇色虽褪去了紫意,却仍没有苏醒的迹象。
秦玄昭静静看着她,指尖微微颤了颤,终是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放入掌中,轻轻的覆住。
而此时谢清蕴在梦中却十分不安稳。
不知怎么的,她居然久违的梦到了前世。那一段被尘封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残忍又无声地被重新揭开。
那一夜,她被强行押送至蛮族,代替楼心玥前去和亲。冰冷的镣铐铮然落下,锁住了她的脚踝和手腕。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颗被随意替换的棋子。
她哭过,求过,却无济于事。
蛮族王帐内,她被囚于暗室之中。呼啸的冷风顺着帐缝钻入,吹得她的身体直打颤。没有人理她,没有人怜惜她。一盆凉水泼下,她几近昏厥。那是一段连死亡都成了奢望的日子。
梦境闪回,她跪在泥地里,全身湿透,脸颊肿胀,浑身青紫。她仰望着前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正是楼心玥。
她记得那时,楼心玥穿着一身华服,风光无两地站在长廊之上,嘴角勾着嘲讽的笑。
“姐姐,你说你能医术惊人,却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真是可笑。”她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慢慢走近,嗓音如水般清柔,却渗着令人窒息的恶意。
“当初你救了舅母的命又如何?最后不是我得了恩宠?”她一字一句地念着,目光像刀一般刮过谢清蕴的脸,“医术、声誉、地位,连你该有的婚事,都可以是我的。”
谢清蕴跪伏在泥地中,咬着唇,不发一语。她的手早被挑断筋脉,那双曾救人无数的手,此刻连擦泪都做不到。
她恨。
恨自己轻信旁人,恨自己不够狠,恨楼心玥将她从云端打落尘埃,踏入地狱。
“你去和亲吧。”楼心玥最后轻笑一声,转身时那句淡淡的话如冰刃,“毕竟,你活着,只会碍我眼。”
梦境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