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内库取前日收进的东海人参三支,雪域鹿茸五两,再将藏药司新进的玉灵膏,扶元散各备一份。”秦玄昭沉声吩咐,又微顿一瞬,“再去备轿,朕要出宫一趟。”
景元一怔,下意识地抬起眼看他:“陛下……您,是要亲自出宫?”
“嗯。”秦玄昭眉目未动,只轻轻应了一声。
景元心中却是一跳。
皇帝亲出宫门,且未提前拟旨,不召群臣随行,这般突兀,岂不是动静太大?可瞧着陛下神情冷峻,他也不敢多言,只低头应了:“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一支浩浩荡荡的仪仗自皇城东门而出。
前方引驾的金甲侍卫银枪肃立,后方是满载宝箱,锦匣的内监,赤金车驾缓缓行于正中,黄缎覆顶,云纹绕边,金镶玉饰,耀目生辉。
街道两旁百姓早已惊动,纷纷停下脚步,看着那从宫门驶出的队伍,如潮水般议论开来。
“哎哟,那是御驾吧?黄缎金龙纹!是皇上亲出宫了!”
“天哪……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怎么陛下亲自出来了?”
“这排场……也太大了吧?真不愧是皇帝啊?”
人群的喧哗渐远,而御驾未停,直往安阳侯府的方向而去。
而此时安阳侯府门前,今日本是寻常的一天,门房正在扫洒门前石阶,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
他警觉抬头,待看清那锦旗上金纹“天子亲临”四字时,整个人霎时石化。
黄缎车驾缓缓停在门前,金甲侍卫列于两侧,景元公公身披绣金锦服,昂首走下轿撵,朝那门房瞥了一眼。
门童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陛……陛下……安阳侯府不知圣驾驾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秦玄昭淡淡地坐于金车内,未动分毫,只拂袖微抬:“起来吧。”
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压。
门童连滚带爬地爬起身,手指都在抖。景元公公步子轻快,走上前来,笑着递过一卷金边令牌:“快进去通禀,就说皇上有要事面见安阳侯。”
“是!”门房几乎连头都不敢抬,一路小跑奔入府内。
府中,安阳侯刚刚吃下半盏茶,听得通禀,手一抖,茶盏砸得粉碎。
“什么?你是说陛下亲自来了?”他腾地站起,身后椅子重重倒在地上。
“是啊,侯爷!您快去吧,陛下现在还在等着呢!”
侯夫人听闻,也是一脸惊愕,半晌都未反应过来:“怎会突然……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安阳侯一时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头皮发麻,转头对夫人低声吩咐:“别乱问,咱们先去迎驾再说!”
夫妻二人连忙整衣出厅,赶至前院门外时,前头院中已跪了一片人影。
金车前,皇帝身披长袍,腰束玉带,面色冷峻,正缓步下轿。
“臣,安阳侯,携全府上下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安阳侯扑通一声跪地,高呼如雷。
“免礼,平身。”
秦玄昭声音清淡,扫过众人脸上的震惊与敬畏,面上不露丝毫波澜。
众人连忙起身。
安阳侯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是为何事?”
秦玄昭瞥他一眼,语气冷淡,却句句分明:“昨日剿匪一役,楼氏女为救人之举,虽非恰当,然情急之下,朕心有责怨,失手重罚,事后思之,终觉于心不安。”
“今日,特来探望。”
一句话落地,如雷震耳。
安阳侯和侯夫人几乎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不可置信。
皇帝居然亲自登门,只为了探望一个女子?
而且还是那个传闻中的暴君?难道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随即,他们便想到了什么,脸上飞快浮现出惊喜之色,虽迅速敛去,但眼中光芒却如何都藏不住。
“回陛下,心玥这孩子回来后伤势确实不轻,一直在养病。既然陛下想要探望,小臣这便引路。”
安阳侯面色恭敬,语气殷切,实则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皇帝这般登门,怕是楼心玥真能飞上枝头了!
他连忙引着秦玄昭往楼心玥的院落而去。
而此时,楼心玥的房门口,门前的两个侍女本是打着瞌睡的,忽见前头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而来,顿时惊得魂都飞了,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叩见陛下!叩见侯爷!”
秦玄昭缓步走至门前,扫了她们一眼:“你家小姐呢?”
那小丫鬟吓得连说话都打颤:“回……回陛下,小姐在里头歇着呢……这几日伤重,尚未能起身……”
他点了点头,语气淡淡:“都下去吧。”
小丫鬟下意识想要张口,手已半抬,正要开口拦住,安阳侯目光一寒,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到一旁,低声怒喝:“闭嘴!别坏了大事!”
小丫鬟被他一瞪,登时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多言,连忙退至一侧,头也不敢抬。
安阳侯转身,恭恭敬敬地让开一旁:“陛下请进,臣等不打扰。”
说罢,带着所有随行之人缓缓退出庭外。
秦玄昭抬手,缓缓推门而入。
屋内帷帐低垂,窗棂半掩,房中药香浓郁。
他目光微凝,望向榻上那一道纤弱的身影。
只见楼心玥面色昏沉,额头渗着冷汗,眉头紧蹙,神情间带着几分病态的憔悴,然而,就在此时,他却因突然察觉到身边气息的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楼心玥原本神情茫然,像是尚未从昏沉中挣脱出来。但当她的视线对上那道身形高大的熟悉身影时,整个人猛地一震。
她怔怔地望着男人俊朗的面容,一时竟然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眼眶微微发红,喃喃出声:“这是在做梦吗?没想到梦里还能见到陛下……”
秦玄昭本是神情淡漠,然而听见她这低喃,指尖微动,眼底不自觉掠过一抹厌意。
方才望见她面色苍白,昏昏沉沉的模样时,他心中便已经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抵触,此时更是如同胸口被掺了沉尘,堵得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