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初一,是农历十月一,寒衣节。
寒衣节这天,有些地方是会举行秋祭活动的。
济雨寺选在这一天举办祈愿节,目的是什么?
这很难不让我将祈愿节与秋祭活动联系在一起。
我算了算,包括今天的话,距离十月一竟只有四天了。
印玄大师已经请金无涯进寺重新镶嵌金鳞了,却还是没有放弃以上上签选取祭品的行为吗?
想到这里,我顿时一个激灵。
不,不对!
镶嵌金鳞,到底是为了镇压什么?
如果需要镶嵌金鳞与秋祭同时举行,二者还不相冲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镶嵌金鳞,镇压的不是求雨阵法,而是对求雨阵法可能有妨碍的别的什么东西。
比如……以肉身坐坛献祭的前住持?
不……不会吧?!
金无涯不着痕迹地给我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我示意他同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们一脚踏入这济雨寺中,就再无退路可言。
金无涯应声之后,印玄大师便带着我们去了大院,小和尚将那个签筒递了过来。
金无涯先抽,他抽中了一支中平签,不好也不坏。
黎青缨抽到的竟是一支空签。
而我,可能运气太好了吧,抽中了一支上上签!
当我将那支上上签拿在手中的时候,印玄大师顿时眉开眼笑:“姑娘好气运啊,抽中了难得一见的上上签,姑娘怎么称呼啊?”
我注意到一点,这个印玄大师称呼我们,好像一直都是‘姑娘’,而不是女施主。
按道理不应该的。
我笑着回道:“大师叫我小九就可以。”
“小九姑娘。”印玄大师说道,“参加本寺祈愿节,须提前三日进寺,沐浴更衣,食素斋,念佛经,接受佛法熏陶,今天三位本也要住在寺中,那小九姑娘的住处,老衲就直接安排在内院了。”
黎青缨立刻说道:“不行,小九必须跟我住一起。”
印玄大师摇摇头,语气冷了下来,说道:“济雨寺的上上签只认有缘人,姑娘今日抽中的是一支空签,按规矩不能入内院。”
黎青缨还想争辩一二,我拦住了她:“内院和外院相距也不远,青缨姐,没事的。”
金无涯适时地接过话题:“我们是来济雨寺办事的,客随主便,住处怎么安排,全凭印玄大师做主,早点重新镶嵌好金鳞更重要。”
印玄大师阿弥陀佛一声,抽了几根黄香,点燃,冲着座钟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似在祷告些什么。
随后,他一挥手,就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和尚上前,将那口硕大的座钟给抬了起来。
座钟是青铜材质的,很是厚重,中间的铜舌已经被取掉了。
座钟慢慢被抬起,露出了内部身披袈裟、盘腿而坐的前住持!
前住持面色安详,一手置于盘坐的腿上,一手握着佛珠,似乎他从未死去,而是打坐入定了一般。
他的身底下是一朵绽开的六瓣莲,莲身深嵌进地底下,通体散发着浓浓的香火味儿。
但最吸引我们视线的,却是前住持饱满的额头上镶嵌着一片金鳞。
看到那片金鳞的瞬间,我被金鳞本身的吸引,竟远远比不上镶嵌金鳞的技艺。
那片金鳞,根本不像是后天镶嵌上去的,倒像是从前住持的额头上长出来的一般。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见识到优秀诡匠的高超技艺!
简直出神入化了。
不过,此刻那片金鳞并不像我长弓上镶嵌的那一片金光灿灿,甚至它的边缘处还隐含着一圈黑灰色。
这大抵就是症结所在了。
金无涯的眼睛一直盯着前住持的额头看,好一会儿,他才问道:“金鳞的确有地方脱落了,导致一丝淡淡的尸气外泄,问题不大,但我需要上手摸一摸,确定脱落的具体位置,印玄大师,我可以摸吗?”
印玄大师又阿弥陀佛一声说道:“可以。”
之后又对着前住持拜了拜,似乎在忏悔一般。
金无涯连手套都没戴,直接上手摸向了金鳞的边缘。
他摸得很仔细,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角落。
我们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的手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金无涯摸了足有两分钟,这才收回手,掏出纸巾擦了擦,说道:“脱落的位置我心里大概有数了,修补所需的东西我也带来了,但少了一块蛇皮,百年以上的蛇皮或者蛇蜕,指甲盖大小足以,采买需要时间,印玄大师,济雨寺里是否有合适的蛇皮或蛇蜕可供一用?”
印玄大师眉头皱了皱,阿弥陀佛:“没有。”
“没有啊,那就麻烦了。”金无涯挠了挠头,说道,“没有合适的蛇皮或蛇蜕,也可用白化的泥鳅皮来替代,只是白化活泥鳅不好买,买回来还需在月光下静养一夜,剥皮后烘干才可使用。”
印玄大师点点头,说道:“寺庙里不宜杀生,金施主最好是直接带回烘干的泥鳅皮为上。”
金无涯刚想说话,我却开口道:“要买白化的泥鳅啊?青缨姐,你以前不就是卖鱼的吗?你有门路,你去买吧。”
金无涯和黎青缨都愣了一下,我摆摆手,催促黎青缨早去早回。
等黎青缨离开之后,印玄大师分别带我和金无涯去自己被安排的房间。
我的在内院厢房,跟住持的禅房离得很近。
把我送到我的房间,刚好有小和尚来请印玄大师,说有事情跟他商量,印玄大师便离开了。
等他走远,我立刻抬脚往外院去,很快便找到了金无涯。
我直接问他:“金老板,镶嵌金鳞真的需要蛇蜕或者泥鳅皮吗?”
金无涯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两样有着天壤之别。”
他压低声音,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偷听,他才压制不住兴奋的情绪说道:“我就知道我师父不是助纣为虐之人,百年蛇蜕,我家里至今还有存货,当年师父却不动声色,转而用了白化的泥鳅皮,他果真留了一手!”
我疑惑道:“这两者区别很大吗?”
“很大。”金无涯解释道,“我跟你说过,那片金鳞是从金龙身上落下来的,是纯阳之物,自带功德与法力,而蛇能修炼百年,应劫甚至可能化蛟,百年蛇蜕也是纯阳之物,用它镶嵌金鳞最好。
但白化泥鳅完全不同。
泥鳅,在我们诡匠这一行,也被称为堕龙,它有龙形,却没有龙骨、龙相,终其一生都在阴暗的淤泥里苟延残喘,白化的泥鳅浸了月光,更是阴上加阴。
我师父当年舍弃百年蛇蜕而用白化泥鳅皮,就是留了一手,为济雨寺的求雨阵法埋了一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