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聿珩如此反常的言行,着实让一根筋的穆岁安,感到不知所措。
偏在此时,蔺聿珩察觉到妻子的神色已有松动,遂再接再厉——
“夫人,今日两位友人回京,我便与他们小聚一下,因无人携女眷,我才未带你同去。”
“至于韩令仪……她是自行前往,仅入内打声招呼便离去,并未与我三人一同用膳。”
“我不知你也在酒楼……否则不会让你独自离开。我给你带了些糕点,可惜已经凉了。”
言罢,蔺聿珩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妻子的脸颊。
“你们吃剩下的东西,再打包带回来给我吗?”穆岁安闷闷出声。
“……”蔺聿珩轻叹一口气,“是新制的糕点,我让人单独所做……”
“你与乔姑娘宴请晋王,既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亦为谢恩,且我也与韩令仪见面,此事我们不提了,可好?”
蔺聿珩竭力压下心中酸涩,心平气和地与妻子商量着。
这姑娘与寻常人不同,无论他如何言明规矩,根本无济于事。
他说上一句,穆岁安自有十句话等着反驳他,最终令他无言以对。
“哎呦呦,郡王爷呀,以前你不都是亲热地称呼‘令仪’吗?怎么现在直呼其名啦?”
穆岁安嬉笑间,同样会抓重点。
“……”蔺聿珩抿了抿唇,言辞闪烁地解释道,“此前我未成亲,而今情况自是不同。”
这件小事,还是仲渊细心提醒。
无论往日如何,一个男人不应在自己妻子面前,称呼其他女子的闺名。
“哦……”穆岁安歪头想了一下,“你这般懂事,我也不能不识趣呀!这件事就此揭过!”
闻听此言,蔺聿珩顿时如释重负。
“夫人,日后你若是想出府,可直接告知于我,莫要再独自外出,以免发生危险。”
“你带上丫鬟与青杉,上街还是去酒楼皆可,只需将账挂在为夫名下,不需要付钱。”
不得不说,蔺聿珩实在是太过了解自己妻子的小心思。
“真的吗?”穆岁安听到这话,瞬间双眼一亮,“这可是你说的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蔺聿珩微笑着颔首,认真保证道。
“哇哦!”穆岁安忽地起身,一把搂住他的脖颈,扭动着身体,“夫君……你真是太好了!”
“夫人更好……”蔺聿珩紧紧搂住投怀送抱的妻子,话语中满是笑意。
这姑娘果真如她所言那般——虽极易气呼呼的,但只是做做样子。
此时,蔺聿珩暗自庆幸,未依自己往日性子,以规矩教导妻子……
如若不然,今夜定是另一番场景。
鼻尖充斥着女子的暖暖馨香,蔺聿珩不禁心旌摇荡,正欲吻上妻子白皙如玉的耳垂。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叩门声。
“公子……陆公子差人传话……”青柏在门外欲言又止。
蔺聿珩无奈抬头,冷声道:“有何事直言便可,无需隐瞒夫人!”
“回公子,陆公子说……韩姑娘回府途中遇刺……受伤不轻……”青柏只得硬着头皮禀报。
听到这话,穆岁安从蔺聿珩怀中慢慢挣脱出来,扯过寝被,径自躺下。
原来,那个无用的花架子,竟然是郡王爷的朋友!
早有听闻,京中重文轻武,附庸风雅的男子不喜练武,此言果然不假。
见妻子如此,蔺聿珩自然认为她是因韩令仪之事而心生不悦。
毕竟此刻天色已晚,其他女子受伤却来寻她的夫君,想必再豁达的姑娘也会黯然神伤。
思及此处,素日严谨的临安郡王,再次搬出规矩——
“少恒是大夫,悉心救治即可,缘何来寻我!难道不知此刻时辰?”
“若有广平侯无法处理之事,可呈递牌子入宫,请母亲定夺,万不该前来告知于我!”
“三更半夜之时,若是我前往广平侯府探视,成何体统!少恒真是越发不守规矩!”
言罢,蔺聿珩径自吹灭烛火,随手放下床幔,其意不言而喻。
“遇刺……京城这么不安全吗?”穆岁安忽而小声问道。
她整个人缩在被窝里,仅露出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
“夫人莫怕……”蔺聿珩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或许是流窜的盗匪,朝廷定会早日将其捉拿归案。”
“嗯……但愿如此吧……”穆岁安佯装叹息一声,“大胆狂徒,竟敢公然行刺侯府嫡女。”
可惜啊,这件事情注定无法大张旗鼓地查探,只能息事宁人。
还有一点——郡王爷那些所谓的讨厌规矩,似乎并非只针对她,而是对所有人皆如此。
反正她只会一招——装聋作哑,就是不听不听……
“夫人……”蔺聿珩再次开口,“青杉是我的人,绝不会将你的行踪,暗中透露给母亲。”
“我自幼一心读书……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无心权势,故而并未培养自己势力。”
“青柏与青杉为亲兄弟,乃是我少时所救,跟了我十二年,二人忠心自是无需怀疑。”
“至于其他暗卫……不瞒夫人,皆是母亲之人,确切地说,是太后为母亲培养的人手。”
“正因如此,我未曾安排暗卫暗中保护你,否则母亲若是过问,他们定会据实回禀。”
昏暗静谧的床榻上,蔺聿珩轻轻摩挲着妻子的后背,选择坦然相告。
“夫人,我并非愚孝之人,只是这些年来习惯了母亲的安排……”
“什么叫愚孝啊?”
一直安静躺着的穆岁安,忽然出言打断了蔺聿珩的絮叨。
“你听你娘的话,我对阿爹也是言听计从啊!我可告诉你……若是以后阿爹揍你,我只会给他递棍子,才不会帮你求情呢!”
说着,穆岁安动弹一下身体,在蔺聿珩怀中寻个舒服的姿势。
蔺聿珩:“……”
他不知该称赞妻子的深明大义,还是感慨自己的地位卑微。
此时,穆岁安又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受委屈,我这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会亏待自己。”
“生气更是不至于……女孩子动气易生皱纹,我生得这么好看,若是长皱纹就不美了……”
许是今日疲惫,且天色已晚,穆岁安话未说完,已缓缓阖上双眼。
不多时,她便四仰八叉地入睡,与周公共赴一场美美的约会。
只见她的右腿,随意搭在蔺聿珩的腰腹处,右手横在他的脸上,左手摸着寝被上的鸳鸯——
准确地说,是揪着鸳鸯的尾巴……
次日清晨,天尚未大亮,屋外的天空依旧一片暗沉。
穆岁安悠悠醒来时,蔺聿珩已自行穿上深绿色的官服。
他见妻子睁开眼睛,遂面带微笑地坐于榻边,伸手为她轻轻梳拢一下散落耳畔的发丝。
“夫人,时辰尚早,你再睡会,稍后再起身……”
“公子!”蔺聿珩话未说完,突然被门外的青柏急声打断。
“年初缉拿入狱的采花贼双煞,昨夜竟从狱中逃脱,贺大人请您速去大理寺商议此事。”
闻听青柏所言,蔺聿珩的神情霎时变得异常凝重。
他定了定神,看向静静躺在榻上的穆岁安,轻声说道:“夫人,你今日在府中歇息,可邀乔姑娘前来一叙,为夫先去当值。”
“嗯……你多加小心。”穆岁安十分顺从地应道。
“好,夫人真乖……”蔺聿珩俯身在她的眼眸上轻吻一下。
紧接着,他迅速起身离去,合上门扉的动作却是格外轻柔。
待门外的脚步声渐远,穆岁安从床幔中探出头来,不禁托腮叹息——
采花贼……竟然还是双煞……且恰好是昨夜越狱!
这可真是,送上门的替罪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