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岁安与乔棠逃离云城之后,在山间小路或水上迂回穿梭,已游荡了整整半个月。
一路上她们通过自己的方式,竭力探听关于东境战事的消息。
仲夏即将来临,天气渐热,二人有时居于山洞,时而夜宿树上,总之从未住过客栈。
故而,这一路上,她们未曾遇到来时的那一行人……
四月二十七日,日暮西垂,距离京城百余里的树林间。
两位姑娘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中简单洗澡之后,正躺在古树上,啃着甜滋滋的大桃子。
穆岁安身着一袭青色窄袖圆领的男子衣袍,长发高束成马尾,恰似一个俊美少年。
乔棠自然是相似的装扮,只是衣裳颜色为鲜艳的翠绿。
“这个时候……郡王爷和长公主应该已经回京了吧?”穆岁安幽幽开口。
说不定……正在大肆搜捕她呢!
“那你咋办啊?”乔棠将桃核随手扔到地上,笑着提议,“要不……咱们偷偷溜回郓州?”
“不行!如今正是关键时期,咱们可不能拖后腿!”她随即否决。
战事刚起,在京城为质之人,偷偷溜回郓州……皇帝定然会降罪的!
“棠棠……”穆岁安将口中的桃肉咽了下去,叹息一声,“你是陪我在京城中受罪的……”
“如今正在打仗,要不然你独自骑马回家呗?也能好好照顾咱爹……”
“那可不行!”乔棠一口拒绝穆岁安的馊主意,“我死都不会将你一个人丢在京城的!”
说实在的,在她心中,岁岁的地位无疑比爹还要重要些。
当初爹之所以认她为义女,皆因穆叔一意孤行,实非爹的本意。
爹生性清冷,向来寡言少语,不喜与人亲近,唯有在岁岁面前,才会露出慈父一面。
所以说啊……岁岁在的地方,才是她真正的家……
穆岁安伸了个懒腰,纵身跃至一旁的大树上,抬手轻揉一下乔棠的脸颊。
“行!那咱俩就在一块……”
话未说完,她与乔棠突然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左侧林间。
一阵模糊不清的打斗声传来,二人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咱们去瞅瞅!有热闹看了!”
说罢,穆岁安揽着乔棠肩膀,犹如飞鸟般,穿过枝繁叶茂的树林,径直往左侧掠去。
须臾,二人停留在一棵柏树上,透过树叶的缝隙,定睛往下一瞧——
数十位黑衣蒙面人,正在围攻另一群黑衣人,而中间的红衣男子……竟然是晋王!
暗卫们已有死伤,其余诸人亦是伤痕累累,晋王身上也有血迹……
“这伙人的武功……似乎比晋王暗卫还要厉害!棠棠,你在这等着!”
说罢,穆岁安取出一块黑布,蒙在自己脸上,继而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局。
乔棠自然乖乖听话,毕竟她的武功算是一般,若强行前去,只会让岁岁分心保护她。
“咔嚓!”
穆岁安落地之际,手起刀落,直取那名欲靠近晋王的贼人首级。
“是我!”
穆岁安小声吐出两个字,便与围攻上前的黑衣蒙面人缠斗起来。
姜奕承仅怔愣一下,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如发狂的猛兽般,用力拽住她的胳膊。
“你来这里干什么?赶紧走啊!”
他近乎是发出咆哮般的怒吼,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颤抖。
“……”穆岁安此刻根本无暇顾及晋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身形一闪,迅速将姜奕承拉至自己的身后,右手紧握的短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利落地朝着眼前的黑衣蒙面人狠狠抹去。
然而,就在短刀即将触及对方脖颈的一刹那,他们竟轻而易举地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显而易见,这些黑衣蒙面人身手极其矫健,轻功出神入化,反应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他们随即持剑攻向穆岁安,剑法极其凌厉狠辣,可谓是招招致命。
眼见这一幕,姜奕承的心瞬间悬至嗓子眼,他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再次严肃地高喊道:“我让你赶快离开这里……”
“你这个蠢货!立刻闭上嘴巴!”
穆岁安最讨厌在打架之时,有人在旁边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
于是,她不假思索,便不顾尊卑地回敬一句,吼声之大震耳欲聋。
紧接着,穆岁安用脚尖挑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柄长剑,而后顺势接住,握在左手之中。
她左手持剑,右手握刀,与眼前这群难缠的敌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
刹那间,刀光闪烁,剑影交错,众陷入一片混乱与激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这场打斗终于平息之时,原本绿意盎然的林间草地已经面目全非。
放眼望去,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冰冷的尸首,令人触目惊心。
其中多数为黑衣蒙面人,但晋王的暗卫亦近乎死伤过半。
在这片惨烈的战场上,穆岁安正坐在大树后面,任由乔棠为她简单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她身上的淡青色衣裳,此刻已布满了斑斑驳驳的血迹。
有些是她自己的鲜血,更多的则是对方溅洒上去的猩红血迹。
此时此刻,姜奕承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不复昔日那玩世不恭、潇洒不羁的姿态。
他面色苍白,神情呆滞,就那么静静地伫立在参天古树前。
他虽毫发无损,但整个人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没有一丝生气可言。
就在这时,穆岁安自树后走出,一眼便见到姜奕承那失魂落魄的模样。
“晋王爷……你还好吧?”她忍不住低声问候一句。
闻听动静,姜奕承微微一颤,那死寂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竟难以发出声音。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试图将手中的锦袍披在穆岁安的身上。
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动作蓦地顿住,转而将其递到穆岁安手边。
“你……你的衣裳……有些损坏……暂且穿上我的吧……”
姜奕承艰难地开口,沙哑而轻颤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疼惜之情。
穆岁安那血迹斑斑的衣裳,两只袖子和肩上,还有衣摆,有许多被利剑刺破的裂痕。
无需赘言,她看似行动自如,实则身上肯定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
“哦……”穆岁安并未客套,接过随意披在自己的身上。
“晋王爷,你还好吧?”她见姜奕承这不正常的样子,再次询问一下。
“你呢?是不是……很疼……”姜奕承轻声反问,那破碎的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左肩上。
此处应有一道极其严重的剑伤。
“没事!”穆岁安无所谓道,“打架哪有不受伤的嘛……皮外伤罢了,休养几天就行……”
话语未尽,她恰见暗卫归来,这些人是去埋葬方才丧命的兄弟。
“殿下……”一名暗卫禀报,“属下在刺客身上发现隐匿的刺青图腾,还有一块令牌。”
“从表面证据来看,有二十余名郑国公府的死士……还有……”
话至此处,暗卫不敢多言,只是恭敬地将一块黑色令牌呈递给姜奕承。
姜奕承伸手接过,垂眸一看——
秦王府暗卫的玄铁令牌,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