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清晨被一层薄雾笼罩,空气中夹杂着潮湿与寒意。
鲍里斯和莫拉莱斯在旅馆简单吃了点面包和稀粥,便动身前往之前联系过的科研人员住所。
这座城市比他们想象中更加破败,街道上行人稀疏,偶尔有几辆拉达车“突突”驶过,卷起一阵灰尘。
两人并肩走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鲍里斯依旧穿着那件紧绷的西装,低声咒骂着:“这鬼地方,连路都修不好,难怪要完蛋。”
莫拉莱斯没接话,眼神却始终保持警惕,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他们的目标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据说住着一位名叫瓦西里·科瓦连科的核物理学家和几位技术工人,都是通过之前招募的苏联工人渠道秘密联系上的潜在招募对象。
任务明确,但两人心里都清楚,在苏联这块即将崩塌的土地上,任何行动都可能伴随着未知的风险。
居民楼出现在视野尽头,一座灰色的赫鲁晓夫楼,外墙斑驳,窗户大多破旧不堪,透着一股浓浓的颓废气息。
两人走进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楼梯上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尿骚味。
鲍里斯皱着眉,刚迈上第二级台阶,莫拉莱斯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别动。”
鲍里斯一愣,刚想开口,莫拉莱斯已经拉着他闪身躲进楼梯旁的一个拐角。
两人屏住呼吸,背靠着墙,鲍里斯疑惑地瞥了莫拉莱斯一眼,却见他眼神锐利,示意安静。
不出几秒钟,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楼道上方传来,伴随着轻微的喘息。
一个身影从楼梯上走下,身材中等,穿着一件破旧的棕色大衣,步伐谨慎,头微微低着,手却不时伸向腰间,似乎在确认什么。
男子经过拐角时,头猛地一转,四处张望,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警惕。
鲍里斯眯起眼,注意到他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武器。还没等男子反应过来,莫拉莱斯一个箭步上前,右脚狠狠踹向他的膝盖弯。
男子吃痛,膝盖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发出一声闷哼。
正当他试图稳住身形时,鲍里斯从侧面冲出,抡起砂锅大的拳头,对着男子的面门就是一记重拳。
“砰!”
一声闷响,男子头一歪,眼皮翻白,直接瘫倒在地,直接获得如同婴儿般的美好睡眠。
鲍里斯咧嘴一笑,拍了拍手:“这家伙睡得挺香。”
莫拉莱斯没理会他的玩笑,蹲下身,从男子腰间摸出一把手枪。
他举起枪,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端详,眉头微微皱起,低声嘀咕:“pSS微声手枪……这玩意儿可不是普通人能搞到的。”
鲍里斯凑过来一看,咧嘴道:“克格勃的货?啧,看来咱们被人盯上了。”
他从腰间抽出皮带,三两下将男子的双手捆得结结实实,随后抓住他的衣领,狠狠甩了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楼道里回荡。
鲍里斯咧嘴笑道:“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男子被这一巴掌抽得悠悠转醒,半边脸迅速红肿,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他睁开眼,看到面前的鲍里斯和莫拉莱斯,眼神先是一闪而过的惊慌,随即迅速转为冷漠。
莫拉莱斯将pSS手枪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男子的额头,语气冰冷:“你是自己说,还是我用这把枪让你说?”
男子嘴角抽了抽,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闭上眼,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带着斯拉夫人特有的对于生命的淡漠,低声道:“随便你们,反正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语气仿佛早已习惯了生死边缘的徘徊,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倔强。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一阵清细的脚步声从楼道口传来,轻得几乎被寒风掩盖。
鲍里斯和莫拉莱斯同时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瘦弱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前一天在巷子里遇到的少女。
她提着一个破旧的布袋,里面装着几瓶药和一些面包,显然是用两人给的卢布买来的东西。
少女一进楼道,看到眼前的景象,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愣住了。
鲍里斯皱眉,莫拉莱斯则迅速将枪口转向少女,冷声道:“你俩认识?”
少女瞪大眼睛,看着枪口,又低头瞥了眼手中的布袋,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地上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猛地抬起头,嘶哑着嗓子吼道:“伊莲娜!快走!这两个人是暴徒!”
他的声音带着急切,甚至不顾嘴角的疼痛撕裂开来,血迹顺着下巴滴落。
少女——伊莲娜——闻言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但目光在鲍里斯和莫拉莱斯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定格在他们身后的男子身上。
莫拉莱斯眯起眼,枪口在伊莲娜和男子之间来回移动,语气低沉:“看来你们真认识。”
鲍里斯则盯着男子,低吼道:“说吧,你到底是谁?跟踪我们干嘛?”
男子喘了几口粗气,半边脸肿得像个馒头,他垂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好吧,我坦白……我是克格勃。”
说完,他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肩膀一垮,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仿佛自暴自弃。
鲍里斯和莫拉莱斯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克格勃,这个名字在苏联几乎无人不知,代表着无处不在的监控与铁血手段。
莫拉莱斯放下枪,蹲到男子面前,冷冷地问:“克格勃为什么要跟踪我们?我们只是来找人的。”
男子抬起头,肿胀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找人?你们这些人一到莫斯科就直奔科研人员的住所,以为我们是瞎子?
苏联虽然快不行了,但克格勃还没死。
我们接到情报,说有外国势力在招募我们的科学家和技术工人,我奉命监视你们,保护那些人。”
他顿了顿,瞥了眼伊莲娜,“她是隔壁一个技术工人的女儿。我只是顺便照看她一下。”
伊莲娜站在原地,手中的布袋微微颤抖。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他叫安德烈……他一直帮我们家,他不是坏人。
你们昨天给了我钱,我才能买药给妈妈。”
她的声音细弱却坚定,显然在犹豫之后选择了袒露真相。
鲍里斯闻言,皱眉看向男子:“原来不是亲妹妹啊。那你这克格勃还挺热心肠。”
他顿了顿,语气软化几分,“我们不是来搞破坏的,只是想找些人才给我们老板干活,苏联要完蛋了,可不能让这些人才跟着陪葬呀。”
安德烈沉默片刻,目光在伊莲娜和两人之间游移,最终叹了口气:“好吧,我跟你们走,但是请你们不要伤害她。”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双手被捆,动作笨拙得有些滑稽。
莫拉莱斯收起手枪,走上前解开他手上的皮带,冷声道:“别耍花招,你跑不掉。”
鲍里斯则咧嘴一笑,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放聪明点,兄弟。说不定咱们还能合作一把。”
安德烈揉了揉手腕,低声道:“我叫安德烈·彼得罗夫。
你们要找瓦西里·科瓦连科,对吧?他住在这栋楼四层,401室。
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他这人脾气古怪,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而且他知道有人盯着他,警惕得很。”
鲍里斯哈哈一笑:“脾气古怪?那就对了,我最会对付这种人。”
他转头看向伊莲娜,“小丫头,你先回家吧。别在这儿瞎掺和。”
伊莲娜点点头,低声道了句“谢谢”,提着布袋快步离开,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
三人走上四楼,来到401室门前。
鲍里斯敲了敲门,低声喊道:“瓦西里教授,我们是来谈合作的。”
门内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传来一阵沙哑的嗓音:“谁派你们来的?我不认识什么外国人。”
安德烈站在一旁,低声道:“是我带他们来的,瓦西里教授。
我是克格勃的,他们有正事找你。”
门后又是一阵沉默,随后锁链“咔哒”一声被拉开,门缓缓打开。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削的老者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破旧的毛衣,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三人。
“进来吧,”瓦西里冷冷地说,“但我先说好,如果你们浪费我的时间,那我们肯定不会有友好的交流了。”
鲍里斯咧嘴一笑,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看吧,有我在,没问题。”
三人鱼贯而入,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楼道恢复了寂静。
房间内昏暗而简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霉味。
瓦西里走到一个满是补丁的破洞沙发前坐下,沙发吱吱作响,似乎随时会塌陷。
鲍里斯和莫拉莱斯找了两个硬邦邦的木板凳坐下,安德烈则靠在墙边,双手插兜,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这场交锋。
莫拉莱斯开门见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美元,直接拍在茶几上,声音低沉而直白:“瓦西里教授,我们代表瓦德瓦家族来招募你。这是报酬,只要你愿意跟我们走,这些钱归你,之后还有更多。”
那沓美元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厚厚的纸币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气息。
瓦西里瞥了眼那堆钱,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
他靠回沙发,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笑一声:“钱?你们以为我会在乎这些?看看我这屋子,我连饭都吃不饱,家人饿着肚子,可我还是不会拿你们的钱。我是苏联人,我会和我的国家一起走到最后。”
莫拉莱斯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鲍里斯却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起身走到茶几前,俯身将那沓美元收起,塞回莫拉莱斯的口袋,然后坐到茶几边缘,面对瓦西里。
一改往日洪亮的嗓门,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近乎轻柔,仿佛在诉说一段深埋心底的故事:“教授,我理解你的心情。苏联,这个诞生于人类最崇高理想的国度,如今却即将毁灭于人类最卑劣的欲望。
像你这样的人才,这样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不应该为这样的国家陪葬。它已经配不上你的忠诚了。”
瓦西里摇摇头,目光坚定:“不管怎么样,它终究是我的国家。我不会背叛它。”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早已将自己的命运与这片土地捆绑在一起。
鲍里斯挠了挠头,沉默片刻,随后抬起头,直视瓦西里的眼睛,低声道:“我是一名斯拉夫人,更是一名曾经的苏联军人。我也怀念苏联。”
听到这话,瓦西里微微一怔,目光转向他,带着一丝探究。
鲍里斯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不只怀念苏联,我也怀念美国。
我怀念在太平洋战场上迎着联合舰队炮火俯冲的美军轰炸机飞行员,我怀念在斯大林格勒冰天雪地中面对德军坦克死守不退的苏联红军。
我怀念在诺曼底海滩奋勇冲锋的美军将士,我怀念给予他国无私帮助的苏联专家。
我怀念独立宣言和马丁·路德·金的演讲,我怀念高尔基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我怀念那个将人类送上月球的美国,我怀念那个工人阶级有力量的苏联。”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带着一丝缅怀与痛楚:“但我不会怀念那个肆意使用化学毒剂、轰炸使馆、屠杀伊拉克百姓的美国。
也不会怀念那个策动外蒙独立、入侵阿富汗、制造平民惨案的苏联。
如今的苏联,早就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国家了。
为这样的国家陪葬,不是你的荣耀,而是你的耻辱。”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房间的寂静中,瓦西里的眼神微微颤动,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沙发扶手。
他低头沉默,呼吸变得沉重,仿佛在与内心深处的信念作着最后的挣扎。
靠在墙边的安德烈背脊一僵,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心中一阵发颤。
莫拉莱斯坐在板凳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手中握着那把pSS手枪的手指微微放松。
他知道,鲍里斯的话已经触动了瓦西里的内心,这名老者心中坚固的防线此时也已经动摇。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冷风吹过破旧窗框的低鸣声,提醒着所有人,时间仍在流逝,而仿佛苏联的命运,也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已经万字,但我估摸着应该也许还有一章,有人想看的话请在此条下留言,我应该还能再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