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允辰听见他这么说，微微一愣，随即在另外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开口：“我们在江西浔津天寒寺见过，您不记得了？”
封衡眸光沉了沉，随后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想起来了。是你们。”
他看了看凌允辰，又看了看叶逸辰，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表情显然柔和了不少。他眼底含笑，摇了摇头：“别为难我老人家，我分不清你们兄弟俩。谁是叶逸辰？”
叶逸辰总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但说不上来哪里怪，只好暂时按下，举起手：“我。”
封衡点点头，又看向叶灼枫：“灼枫也是，好久不见。”
叶灼枫也很关心叶逸辰刚才问的问题，总觉得每次见这个男人都没什么好事情，重复道：“所以，你怎么在这里？”
封衡也很头疼，实话实说：“这是我公司底下最近的理发店，我头发有点太长了，来打理一下。”
叶灼枫“嗯？”了一声，“……你不是在浔津做生意的吗？”
提起这个问题，不知为何，封衡显得有点咬牙切齿：“……我最近拓展业务，到这边开了家分公司。”
“噢噢。”
见几人不再多问，封衡再次礼貌地笑了笑，在身后的沙发上坐下，一边低下头在手机上快速输入：“你到底顶着我的脸跟秦若阳那帮学生干了什么？我在公司楼下理发店遇到他们了，叶逸辰兄弟两个和那个外国人。他们问我怎么在这。”
对面备注为萧怜青的人很快回复：“安啦，我当时就和小朋友们正常打了个招呼，送了点东西，还给他们买了菜呢。”
“那为什么要用我的脸？”
“你和天寒寺那个住持比较熟嘛。哦对了，你要是方便，用我的号把那几个小朋友微信加上，有事儿要他们办。”
封衡堪称无语，叹口气，乖乖切了对方的号。
头像是“他的自拍”——是对面那个萧某顶着他的脸拍的，Id是AAA封氏建材厂，点进联系人仔细一看，是各种备注为钢材厂家客户之类的人，朋友圈一刷也是一水儿的中年男人自拍头像和各种建材的图片视频。封衡又点进同步上的各种聊天记录，居然真的有不少人找他订货……
这个人还真是把干一行爱一行一行行行行行做到了极致。
封衡有些无奈，但是又觉得他实在可爱。抬眸看三个少年，有两个已经躺在了洗头躺椅上，另外一个应该是叫“凌允辰”的孩子坐在原地玩手机。
封衡想起来，萧怜青说过，这孩子就是那年点燃了寒光烛的……
想起他能点燃寒光烛的原因，即使是早已看惯世事无常的封衡，心底也沉了一沉。
那是最卑劣的人性与最高尚的神性的结合体。
他压了压情绪，站起身走到凌允辰身边，轻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加个微信吧？”
凌允辰微微仰起头看他，嘴角抽了抽，很想说这话听起来实在太像某种中年油腻大佬威逼利诱初出茅庐的学生的话语，但想了想此人的身份和年龄，又觉得他恐怕不能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咽了回去，拿出手机扫了对方的二维码。
封衡点了点头，凌允辰看他似乎还想去加另外两人的微信，欲言又止片刻还是提醒：“那个，叔，您直接跟他们说加个微信就行，嗯，因为他的性格……”
封衡知道他是在说萧怜青，再次开始暗自磨牙。他要扮演萧怜青扮演的他？这还有天理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这么多年他也早就知道这人的性格，实在没有办法。想来自己刚才跟小孩说话的语气是有些怪，于是便故作轻松的清了清嗓子，说：“行，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那边两个少年洗完头后被理发师指引着，坐在了椅子上，封衡看着他们，想着此刻恐怕也不方便加微信，便坐下来继续玩手机，和萧某人聊天。
他问对方：“你下一步想做什么？加了他们微信之后呢？我不太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我觉得你应该让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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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姑苏的封衡不知道的是，秦若阳此刻开着车疾驰在从江东回浔津的高速上，萧怜青正坐在他身旁的副驾里，顶着凌允辰，或者说叶逸辰的脸。
——在得知凌越到浔津找叶逸辰之后，萧怜青和张寒竹几人迅速商量对策，最终定下的决策便是由他易容成对方的模样，直接去找林越问个清楚。等叶逸辰几人离开浔津后，消失几天的秦若阳便给凌越发了信息。
“凌总，您那个小儿子又找我了，他说什么你前段时间去找他了，还说什么你只有一个孩子，问他哥哥怎么了，我实在是被烦得受不了了。”
凌越读到信息后，满意地勾起一个笑，眼神中又带了些轻蔑和嫌弃。他回复：“带他来见我。”
秦若阳：“好。”
凌越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从书房出门，去敲了敲俞澜歆的房门。
女人将门打开，倚在门上。若凝脂般洁白的肌肤上有些暧昧的红痕，酒红色的丝绸内衣将她近乎完美的身材曲线勾勒出来，看得凌越眸光微沉。
俞澜歆的声音千娇百媚：“怎么啦老公？”
凌越贴近了她，将女人搂进怀里，轻嗅她发丝上的香气，低声道：“儿子要回来了。”
俞澜歆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声音却仍然装作惊喜：“真的吗？好久没有见小辰了，我好想他呀！”
凌越扳过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瞧着妻子眼底的情绪，薄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擦过，含混不清道：“是我们的儿子，是逸辰。不是凌允辰。”
“……”俞澜歆一瞬间便愣住了。纵使女人平日早就习惯演戏，但演技再好，听到这无比出人意料的消息，此刻也下意识的表现的有些慌乱：“逸辰？是……是逸辰？”
“嗯。”凌越没错过她眼底的错愕，笑得更开心了点：“我猜，你很想他。”
俞澜歆说不出话。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怎么表现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该有的样子。凌逸辰……是逸辰，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
是她唯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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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逸辰恐怕永远不会知道的是，自己出走的那天，俞澜歆就在那间阁楼的房门外。她听见少年翻窗离开的声音，在凌允辰惊讶的目光中冲向窗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呆呆的说不出话。
她回过头，堪称天使般的面庞此刻却没有一丁点温柔，眼神冰冷而怨毒地看向凌允辰，像看着哪里来的脏东西。
她说：“鸠占鹊巢，你满意了吗？”
凌允辰只有最开始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即使是面对眼前这个被自己称之为母亲的女人，他也只是低下头，淡淡道：“在这个家里，最对得起从他的人，就是我。”
俞澜歆冷笑一声：“恶心。”
凌允辰闻言几乎是忍不住笑了：“是吗？和我父亲——我指的是遗传学意义上的父亲，一样吗？”
俞澜歆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凌越会知道是你放他走的。他没有资金来源，住房怎么办？上学怎么办？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但我要让他活下去。”凌允辰半步不退，“凌越在浔津有房子，我就是要让凌越知道是我故意让他走的。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光明正大接济他。上学看他的造化，我的第一要务，只要他活下去。
倒是你——俞澜歆，现在装成一副母爱泛滥的样子，这么多年他被打的时候你哪次出手干涉过？你没有机会逃离这个家吗？你没有能力带他走吗？你还不是看着他一次又一次——”
“你闭嘴！”俞澜歆歇斯底里地扑上来抓他的手臂，面容狰狞，“轮不到你这个冒牌货来指责我！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有了你，逸辰怎么会被打？如果……如果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那么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当初最大的错，就是带着你这个半成品去了天寒寺求神拜佛，谁知道你还真的好了？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你现在在做什么？啊？你逼走了我的亲儿子！！！”
凌允辰自听见“半成品”那三个字时脸色就变了。他狠狠推开发疯的女人，嘲讽道：“你除了凭借对我这点恩情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还能做什么？你要是真的这么有本事，你就跟他离婚啊，你去举报他啊，你就带凌逸辰走啊，你杀了我啊，你有本事吗？”
俞澜歆努力维持着身形。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四肢无力，甚至已经隐隐有了窒息的感觉。眼前开始发黑，她指着凌允辰的手有些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凌允辰熟练地从她口袋里掏出药片，掐着她的下颌将药喂了进去，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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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阳脸色铁青瞥了一眼路牌。这里离他们需要下高速的地方已经过了两个路口，但是背后的车穷追不舍，如果下高速，就意味着极大可能会被对方截下。在高速上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如果继续往下开的话，与自己的目的地越来越远，恐怕不能及时赶到了。
旁边的萧怜青看起来倒是无比轻松，甚至还有闲心抬手从车载蓝牙里切掉了一首自己不爱听的歌。秦若阳看见他顶着这张熟悉的脸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习惯性呵斥道：“姓萧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秦若阳话音刚落，手机上面恰好弹出了风衡的信息，竟然与男人所问的话分毫不差。萧怜青读完信息，忍不住笑了一声，说：“哎，我发现你和封衡还真是有默契。”
“好好回答问题。”秦若阳冷着脸，“你说我还要不要继续开？这群疯子，还真是不要命了，要在这里把我给截下来？车上还有一个你呢！”
“那说明秦老师平时会做人呀。”他阴阳怪气道，“后面这么些人都是你的仇人，瞧瞧，这老师做的可真有水平。”
“别阴阳怪气了，大哥，救救我行不行？”
萧怜青“勉为其难”地提点他：“下一个收费站，下高速，之后立刻往左转，那里有一个检查点。下了车之后你就假装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跟里面的警察举报说，后面的车里坐的是一批穷凶极恶的歹徒，他们要来追杀你，然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吧。”
秦若阳握着方向盘，微微睁大了眼：“啊？这样？就这？”
“不然呢？”萧怜青莫名其妙，“人民群众有困难找警察有什么问题吗？再说了，你也没撒谎啊，他们不就是在追杀你吗？”
秦若阳抿了抿唇，在下一个路口打了转向，开下了高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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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衡等得不耐烦了，萧怜青也还没回信息。他见两个孩子都已经开始往头发上抹东西了，便趁机挪步到两人身旁，努力笑得很亲和，“孩子们，叔叔跟你们加个微信好不好啊？”
躺椅上的凌允辰如果不是姿势不方便，真的想狠狠扶额。这下倒是不像潜规则了，但这什么人贩子口气啊？！
叶逸辰和叶灼枫警惕地对视了一眼。但想来，虽然每次跟封衡见面都没发生什么好事，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恶意，还是可以信任的。
多个朋友说不定多条路子呢。
这样想着，叶灼枫对叶逸辰轻轻点了点头，叶逸辰转头说：“好。”
封衡收到三条好友申请，一一替萧怜青通过并备注好之后，切回了自己原本的账号。
萧怜青给他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秦若阳站在一辆警车旁边，似乎在说着什么。
萧怜青：“在抓坏蛋，等下给你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