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赶车的是小鹤新买回来的仆从,早已跟赵予书对过了说辞。
“夫人不用担心,一切都是我们主子的意思,您只管舒服享受就行,其他的事情主子自有安排。”
“主子?难不成是我们家书儿?”柳小娘嘀咕了一声,然后就又美了起来。
书儿这孩子,就知道她是个有出息的,估计这辆马车,就是她当日拿走的那些首饰换回来的。
这样一想,她也心安理得起来,看看马车里的茶点,小心翼翼倒茶喝了一口,又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块点心。
这日子,美妙!
柳小娘忽然又想起一事:“既然我在马车上,那书儿呢,她为什么没和我一起?”
这个赶车的也不知道了,只能支支吾吾回:“夫人,主子的事主子自有安排。”
听他这个回答,柳小娘又安不下心了。
她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马车里的瓜果点心可都不便宜。
她那点积蓄心里头有数,总共才多少钱?
书儿该不会是把好的都给了她,自己却仍然在吃苦吧?
“停车!快停车!书儿在哪,我要见她,你去把她叫来!”
柳小娘不干了,吵着要下车。
要不是怕贸然下车,被其他囚犯认出身份,她早就自己从马车上跳下去了。
赶车的叫苦连天,怎么会有人这样,现成的福不享,非要作天作地?
“夫人,您就消停点吧,不信您想想,主子既然有能力把您变成现在这样,怎么可能没能力保护好自己?您与其担心她,不如好好照顾您自己,别辜负了主子的一片苦心。”
他这话说的语重心长,十分有道理,柳小娘渐渐安分下来,不再吵闹。
可到底是心中藏着事,茶也不喝了,点心也吃不下去了。
马车窗帘掀开一角,忧心忡忡地探出一只眼睛,谨慎地观察外面景象。
威远商行一行人坐着马车,挥舞着马鞭,悠哉游哉走在前头。
紧接着便是小鹤一行人,带着满满当当的马车和货物,跟在商队后头。
柳小娘乘坐的马车夹在小鹤一行人中间,前后都有人跟着,把她保护得很好。
再往后,才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紧跟在商队的后头。
马匹后面是赶路的官差,他们手里头拿着鞭子,驱赶着赵家一行囚犯。
以柳小娘所在的位置,拼了命地往后看,也看不到赵予书那边的景象。
只好无奈地收回了目光,自己安慰自己,书儿那么聪明有本事,肯定也能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的。
赵予书确实没受太多罪,囚犯队伍走了没多久,刚离开晋王的视线,王大就赶了过来,以找三小姐有事商议为由,当着众囚犯的面把她拎走。
离开了囚犯的视线,又妥帖地把她送上了郑威商队里一辆空置的马车。
赵予书上去之后,就立刻脱掉了沾湿的鞋袜,拿茶壶里的热水净了净脚,又用干布把双脚擦拭干净,缓过了踩在凉水里走路的那股冰冷劲儿,才换上早准备好的新袜新鞋。
一切都收拾完,她也累了,舒舒服服地往马车里一窝,眯着眼睛小憩,边享受着马车赶路时轻微的颠簸,边思索着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一上午就在沉闷的赶路中,不知不觉过去了。
中午,商队在驿站处停下,王大领着官差紧随其后,一起修整。
囚犯们双脚在水坑里泡了一路,一个个全都苦不堪言。
苏茯苓本来就有些发烧,赶路也只是强撑着的惯性动作。
队伍刚一停下,她就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娘!”赵露白惊慌地把她扶住,嗓子都急变声了。
“你们快来看看啊,我娘昏过去了!”
看没有人搭理她,赵露白急了,对着妾室们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贱人都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我娘出事了吗,还不快过来扶她一把!”
妾室们也受罪了一上午,一个个的鞋袜全都泡废了。
好不容易等到修整,不是忙着低头脱鞋,就是在忍痛挤脚上磨出来的水泡。
赵露白那两嗓子像是喊给了聋子听,没一人理会她。
眼里掠过一丝无助,赵露白哀求地看向赵玉堂:
“小弟,你过来看看母亲吧,母亲她真的病了,病得很重。”
赵玉堂正拿着脱下的鞋子反过来,把里头进的雨水和碎石往外倒。
闻声不仅没抬头,眉宇里还掠过抹厌烦之色:
“你叫我做什么?现在谁不知道,你跟那个官差不清不楚。母亲病了,你再去找他不就行了?我又不能空手给你变出药来。”
赵露白咬着嘴唇,满脸委屈:“你说这话做什么?你真当我乐意与那人……若不是赵予书那个贱人害我,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赵玉堂见她这个样子,沉默了会儿,终究是有些动容。
离开了试图阻止他的张小娘,走到苏茯苓身边,看了看她的情况。
“母亲脸上这么红,身上又这么烫,大概是风寒。”
赵白露道:“娘从那个要命的大牢里出来吼就没好过过,她一心为了爹和你着想,把所有治病的药都给了你们两个,自己一点都没用上。”
“现在你治好了身上的伤,母亲却又一次病倒了,小弟,难道你真的要做那种不孝顺的孩子,就不管她了吗?”
今非昔比,她的处境一落千丈,赵露白也不敢再像先前那样强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苏茯苓那样,拐着弯跟人说话。
且不说赵玉堂对苏茯苓有没有孝心,但他绝不会任由一个不孝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赵百岁死了,他现在就是这一队女子里唯一的希望。
赵玉堂深知,这时候他无论如何都得做个好表率,绝对不能像苏茯苓之前那样,失去人心。
他开始劝慰赵露白:“二姐,你先别着急,母亲生病我也不好受,但光着急是没用的,我们得一起想办法。”
又对其余怨声载道的妾室们说:
“小娘们,我知道母亲先前的某些做法让你们生出了不满,但她也是事从紧急,情有可原,还请你们看在昔日在府上时,母亲对你们也算是多有照料,从未苛待的份上,给她一些宽容。”
“现在爹没了,母亲病了,押送的路却还很长,我和二姐也还小,离不开小娘们的照顾,小娘们膝下没有孩子,日后我们长成了,也会饮水思源,给小娘们当做依靠……”
妾室们无子又丧夫,等同于没了下半生的指望。
赵玉堂抓住这点,字字攻心。
一时间,本已经对苏茯苓和赵露白只剩嫌恶的妾室们,又有些动摇起来。
赵玉堂看着她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样子,没有再继续催促,等着她们做出最终的决定。
他这招用未来画饼,换小娘们解赵露白眼前困境,其实差一点就成了。
如果小鹤没在这时候过来的话。
小鹤不是空着手来的,他还拿着一筐杂粮馒头,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馒头上冒着热气,比囚犯们自己的冷硬窝窝头还是强上许多。
赵百岁的死,意味着赵家再没有翻身余地,官差们也懒得再给囚犯们特权,他们的饭菜伙食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囚犯标准。
妾室们已经吃了好几顿窝窝头,一个个现在看石头,都是窝窝头的形状,感觉随时能拿起来咬一口。
看见小鹤的馒头,哪还有不馋的?各个吞咽口水,眼冒绿光。
就连赵玉堂和赵露白,两人都生出了垂涎之意。
“想吃吗?”小鹤提着馒头,故意绕着囚犯们走了一圈。
“想!”
“想想想!”
“快,给我一个!”
“还有我,我也要!”
妾室们争先恐后地朝小鹤伸出手。
小鹤回给她们一笑:“馒头可以给你们,但是我有要求。”
刚刚还迫不及待的妾室们同时一怔,几人面面相觑,在不确定他嘴里的要求是什么的情况下,又都把手缩回去了。
小鹤不要想,都猜到了她们心中在顾虑什么:
“我的要求说难也不难,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我是前头商队的人。最近我的商队有一批货物被大雨给泡了,需要挑拣出来晒干,重新打理。”
“这活需要心细,我底下的人不够用,所以来问问你们,愿不愿意过去给我帮忙。当然,不会让你们白干,愿意过去帮忙的,可以平分我手里这些馒头。”
听明白小鹤这是要她们去干活,而不是贪图她们的女色,妾室们立刻又重新活跃起来。
“确定只是干活?那我行,让我去吧!我手脚可利索了!”
“还有我!我心最细了!当初在赵府,谁绣的帕子都没我的好看!”
“我我我,我能吃苦,我进赵府之前就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什么活我都能做!”
妾室们争先恐后,顿时把赵玉堂和赵露白扔在了一边。
至于他刚刚说的那番挑拨人心的话,一个不确定有没有的未来,和当下看得见摸得着,马上就能吃到嘴里的热馒头。
明眼人都知道选哪个!
赵露白急得跳脚:“她们怎么能这样,小弟,你快想想办法啊!”
赵玉堂看了看她,迟疑着开口:“二姐,不如我们也去给他干活吧。”
那馒头看着就又热又软,他也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