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书不动声色侧身,隔开与姬沉鱼之间的距离,别有深意道:
“姬小姐,我既然同你来了,自然是有帮你之心。但你若还像之前那样,对我们遮遮掩掩,有所隐瞒,在下便是一腔赤诚,也免不了要寒心。”
姬沉鱼从看到窗户上亮着的烛光起就知道瞒不住她了。
但她从没擅自敲门,而是选择回来求助起,就没再想着要隐瞒。
当下,强忍悲痛,把她今晚的去处和所做之事以及得到的东西都说了一遍。
姬沉鱼含泪,把那块被当做信物的血布捧到赵予书面前。
赵予书心情极为复杂。
姬沉鱼口中的姬映月,也是个坚韧有谋略的奇女子。
她能以女子之身,当上姬氏一族的家主,足可见能力非凡。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上一世,姬家查无此人。
便说明姬映月在这次夺权中,还是败了,而且是惨败。
因此,对她留下的后手也无法报太大希望。
简单问了姬沉鱼两句,见她太过伤痛。
赵予书便没再多话,铺好了床铺,让她先好好休息。
姬沉鱼躺在床上,但手依旧紧抓着赵予书不放:
“赵公子,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会不会抛下我,觉得我麻烦又不真诚,所以干脆就丢下我不管?”
父亲和亲人的背叛,让姬沉鱼对身边的一切都失去了信任。
一遍遍地找赵予书确认她的心意。
赵予书也不厌其烦,一遍遍安抚她:
“姬小姐放心,我既然同你来了渝州,自然不会半途而废。”
小鹤跟千家子无语地看着两人,又彼此默默对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赵予书同姬沉鱼也不是特别亲密的互动。
但他们两人此时此刻,还是觉得自己在这个房间中特别多余。
折腾了半夜,姬沉鱼的精力终于耗尽,含着泪花疲惫地睡去了。
虽然睡得晚,但她醒得却格外早。
见赵予书三人依旧在沉睡,姬沉鱼也不敢打扰他们,就一个人在床上默默地做着,眼神呆呆地看着窗外。
姬家如今的情况,只有她一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事的。
就像昨晚,她就算手中有信物,但也要承担对方失信的风险。
一旦对方真的被姬家那些叛徒收买,她贸然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被他们抓了,囚了,弄死了,连个给她收尸的人都不会有。
赵予书虽然是她半路相识的,但看赵公子在下河县平反冤案的为人,他是个心善正直的。
眼下,她已经无计可施,只能赌一把了!
……
姬家,姬成听到下人报信,知道姬映月死了,竟悲至失声,生生呕出一大口血来!
“成哥!”芸娘看着吐血昏迷的男人,大惊失色:“快,去请大夫,把渝州最好的大夫都请来!”
“慢着!”一个面冠如玉的锦袍男子叫住要跑出去的下人,慢步从门外走入。
“你是何人?”芸娘迟疑着看向来者,发现从没见过他后,眼中浮动提防和畏惧。
“在下这厢有礼,见过嫂夫人。”男子对她微微一笑,倒也是彬彬有礼。
“嫂子别怕,晚生勾瀛,家中乃渝州勾氏,虽不如姬家这般鼎盛,但也不算没有名姓。”
“渝州勾家……”芸娘思索了一番,想起了此人身份,猛地脸色一变:
“你是姬映月身边那个丫环的外甥!”
“是,也不是。”勾瀛长身而立,面色自若:
“晚生的确与姑姑有些血缘,但若论亲近,晚生有今日,全靠姬成大哥一手提拔,姬成大哥此次成事,也是晚生一直隐在他身后出谋划策。”
芸娘起先想起他身份时,已经面色大骇,做好了随时大喊救命的准备。
毕竟他的姑姑,是她亲手杀的。
听了他后面的话,心中的惊惧才稍缓,但依旧半信半疑。
“你既是成哥的亲信,方才为什么要阻拦我为他寻找大夫?”
勾瀛眯眸,脸上笑意淡去:
“嫂夫人又错了,我虽与姬成大哥合谋,但若论亲近,想必在大哥心中,这世上还是无人能与姬映月相提并论。”
芸娘被戳到心中痛处,大怒:“你胡说!姬映月那个贱人,她已经死了!”
“正是因为她死了,晚生才更要劝嫂夫人多为自己考虑。”
勾瀛语重心长,眼含深意:“刚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只是听闻姬映月的死讯,姬成大哥就失控至此,倘若要是他得知了姬映月的死因,嫂夫人,你觉得以你所做之事,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芸娘被他说得字字戳心,脸色白了又白。
勾瀛见状,又放了一个大招:
“不瞒嫂夫人,显王在见到含珠小姐后就意识到了她并非沉鱼,他派人过来质问,是晚生周旋其中,以沉鱼小姐病逝,含珠小姐作为姐妹与她有相似之处,也能聊表相思为由,把这件事敷衍了过去。”
芸娘惨白着脸,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同自己讲这些。
勾瀛眼底掠过一束冷光,脸上却依旧笑容款款,循循善诱:
“嫂夫人,显王接受含珠,不是因为含珠小姐这个人,而是看在姬家的面子上。倘若姬成大哥醒来,他发现是你害死了他的心爱之人,而你和你的女儿却还好好地活着,你觉得他会不对你们报复吗?”
“不,不会的……”芸娘第一反应就是驳斥:“含珠可是他的亲生女儿!”
勾瀛冷笑:“沉鱼难道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吗?”
“不一样,这不一样,含珠是我和成哥……”
“别傻了!嫂夫人,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尚且比不过姬映月,你有什么底气,觉得你的女儿在他心里会比姬映月的女儿宝贵?”
芸娘重情多过重利,勾瀛就是利用这点,成功地挑拨出了她内心深处的黑暗。
勾瀛步步紧逼,俊美的容颜,在逼近后显出几分狰狞:
“你既杀了姬映月,便要杜绝隐患,姬成此人,病了也就罢了,绝对不能让他好起来,不能叫他继续掌权!”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芸娘步步后退,完全没察觉,自己已经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勾瀛拿出一瓶药,放进她手中:
“此药无色无味,你把它兑在水中,喂姬成喝下去,不会伤及他的身体,只会叫他比常人虚弱。”
“不,不行……”芸娘试图推拒:“这是在害成哥啊,他是我的丈夫,我怎么能够害他?”
“这不是害他,这是在救你自己,救你的女儿!嫂夫人,想想含珠小姐,她好不容易得到显王妃的位置,含珠小姐明明同样是姬成的女儿,在姬家却毫无地位,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你难道要让她功亏一篑吗?”
“我……我……”
“想想你的女儿,嫂夫人,你好好想想!”
芸娘一路后退到无路可走,脚下一绊,竟正好跌在姬成的身上。
她低头,瞧见的就是姬成得知姬映月死讯后吐出来的那一大口血。
只是听到个死讯,他就悲痛成这样。
如果知道是她折磨死了姬映月,姬成会放过她吗?
芸娘那颗深爱姬成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还有她的女儿,被姬沉鱼压一头,压了十几年。
好不容易得到了翻身的机会,难道真要承担被姬成打回原形的风险?
含珠,她的含珠……
芸娘眼中掠过一抹暗恨:
“好,我答应你,我给他用药!”
勾瀛离开时,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锦衣公子,轻摇折扇,风度翩翩。
讲出的话却比刺骨的寒风还要阴森:
“来人,去通知棺材铺,先前让他们打造好的鸳鸯棺可以派上用场了!命他们赶紧送过来。”
等下人走了,又挥手叫来心腹:
“埋伏在铺子里的人可有消息?”
心腹答:“下面的人一直在盯着呢,没人去过。”
勾瀛双眉微皱:“姬映月把这处视为保命手段,就算是死了,也不该毫无交代。传令下去,叫那里的人不许松懈,一定要把四周都给我盯紧了,一旦有半分不对劲,宁可错杀,也不能轻放!”
“是!”
安排完这一切,勾瀛才再次勾唇,眼中闪烁着灼灼野心。
任由姬映月机关算尽,她也绝不会料到,被她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隐藏在暗处的最后一波势力,勾家,早已经暗中投靠了显王。
勾瀛谨慎,认为姬映月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落败,她死后必然还会有其他安排。
但无论是什么安排,只要那些人敢拿着所谓的信物出现,他的人一定会立刻持刀出现,把对方砍成碎块!
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他的部署里飞出去!
勾家商铺,姬映月指给姬沉鱼的联络点,赵予书坐在商铺对面的酒馆二楼,淡声问小鹤:
“那个拿着信物的人,进去多久了?”
小鹤看了眼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壶:
“我们和他约好了,半个时辰后再会面,但现在,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这人没有如约出来。”
千家子喝了口凉透的茶水,低叹:“只怕是这人再也出不来了。”
乔装成黑脸小厮模样的姬沉鱼睫毛微颤,眼底掠过一抹绝望。
“赵公子,你想想法子吧,这是娘留给我的最后指望,如果这条路也走不通,那我真的无计可施了!”
赵予书也觉得眼下的处境过于糟糕,敌人过于强大,能走的路都被堵死了。
沉吟片刻,她道:“事到如今,已是处处绝路,在下也只剩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