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睡眠舱里的冯子昂霍然睁眼,眼似疯虎,连呼吸都喷吐着浓重的血腥,体内的寒气爆涌而出,但他好歹还算是有点意识,在冰晶固结前将体内暴动的寒冰之力压制住。
束缚带依旧牢牢的固定在身上,眼睛里还残留着几分暴虐,刚才他的最后一场战斗,打了接近半个小时,依据他的身体素质而生成的对手,难缠程度简直无法想象。
直到现在,冯子昂再也不觉得自己能和别人酣战数日了,同层次的敌手拼杀起来,心神损耗之大,超乎想象。
这还是没有超凡能量参与下的肉搏,都让他心力交瘁。
到了最后一场,他脑浆子都要熬干了,完全是凭着一腔连战取胜后的悍勇之气硬撑。
思维转动的速度比平日里慢了何止一筹,整个人都处于血气翻涌的凶狂和心力枯竭的浑噩当中。
如此状态,若是面对最开始的那几个对手,那还好说,可越往后,敌人的技法招式就越发精湛,各种各种意想不到的招法路子令他猝不及防。
而且刚刚那场打的实在焦灼,愣是让他沉甸甸的脑瓜子懵了一下。
高手相争,只拼一线,又是这种在身体层面上势均力敌的对手。
直接一肘硬拐在他的脸上,打的牙都飞出去了,紧跟着就是那仿佛两柄刀剑一般的手臂,将他生生打的凌空飞起,半晌不能落地,像是一个沙袋一般,承受了难以计数的拳脚。
劈掌、锤法、肘顶、勾手,疾风骤雨一般倾泻在了他的身上,几乎将他当场打烂。
最终被一记从下腹而来的虎爪破肚握脊,算是将第一个黑肤女的遭遇在身上重现了。
在彻底把自己打成瘫子后,一记双风贯耳将自己打的昏死过去。
即便是此时醒来,他依旧心有余悸,那般真实的疼痛,依旧残留在他的身体上,就好像在诉说着,他真已经死去了。
“艹!”
冯子昂眼睛有些发红,这般连续十场不死不休的搏杀,将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调动起来,整个人的精神更是悉数投入,打到最后那一场的时候,他甚至都感知不到外面的身体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弄死他!
如此一来,这一次的死亡,比他之前捱的那深喉火枪更加刺激和真实。
连着喘了几口气才稍稍好一些,此时的他满心不忿,他自认为自己和对方绝对是在伯仲之间的,只是没想到那一口奔着裆里来的大黄牙罢了。
对了,还有自己连着打了十场,精力不济的缘故!
“再来!”
他当即闭眼,就要再度进入时,一行腥红的字迹提示他,拒绝接入:“妈的?这还能拒绝接入?”
冯子昂唰的睁开眼,睡眠舱的盖子自动打开,他心里气不过,抄起终端就顺着唐三藏打了过去。
半晌,无人接听,冯子昂还有点不死心,放下终端,又躺在睡眠舱里试了几次,但都是拒绝接入,甚至多次接入后,还给他出了个让他好好休息的提示语。
给冯子昂差点没气乐了:“这特么防沉迷是吧?”
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家伙,不给那厮打趴下,他感觉对不起自己现在都隐隐作痛的脑浆子。
冯子昂恨恨的解开束缚带爬起身,走到阳台,点上一根从冉闵处顺来的特供,伴随着赤红的火星将厚厚的烟雾送进肺腔,然后在肺里打了个转,长长的呼出一条白气后,冯子昂感觉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
连着嘬了好几口,吸出的火星一路蔓延,连烟蒂都有些干瘪了之后,冯子昂努力舒缓情绪,将燃着的香烟按死在烟缸里,一屁股坐到了阳台的椅子上。
但情绪好了一些,不代表精神就恢复过来了,此时此刻,坐下来缓了一下后,冯子昂才发现自己太阳穴还在突突的跳,一阵阵的钝痛从颅脑深处蔓延,脑瓜子也沉甸甸的。
不时还有刚刚交手的画面闪过。
普通人与人吵架没吵过后,尤会在那种愤怒情绪的催动下不断在脑子里复盘,想着自己当初其实应该怎么怎么说,怎么怎么办。
这和性格无关,完全是智慧生命本能的对于‘经验’的总结。
超凡者也是如此,甚至,更加强烈!
现在坐在这里,满脑子都是在回想,模拟,将那场战斗的细节反复推敲。
如果可以再来……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情绪又开始波动起来,心脏也一点点加速,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的状态,再度朝着战斗的方向而去。
“呼~”一股风吹来,小青残留下来的香气,从阳台上挂着的衣物上飘进鼻腔。
说来奇怪,这股味道一下子就压下了他心里那些不断闪动的交战画面,冯子昂抬头,看了看已经晾干的长裙,干脆拿下来,抱进怀里,揉在脸上,像是个痴汉一样,深深的吸了起来。
隔了良久,冯子昂总算是从那股连番厮杀后血气升腾的紧张状态里彻底摆脱,再想起刚才交战的画面,不由的苦笑一下。
那厮确实厉害,连番战斗之下,他的状态可谓是巅峰,在这种情况下,能和自己高强度的厮杀半个多小时,这可是当初的库洛那个霸王色都做不到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半个小时的紧张,简直是他人生中仅次于和库洛交手的宝贵体验。
“原来你们都是这么练的吗?怪不得一个个都是特么的体术高手。”说着,冯子昂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皱起眉头,眨巴着眼睛。
(那为什么老冯.....)
有些人,不经念叨,正想着冯元一的时候,客厅的终端猛地一震,冯子昂抬手召过来,就看到老冯的脸在其上不断的闪动。
“喂?叔?”
似乎是打电话必抽烟的定律,明明刚抽完一根,但在电话接通的时候,就非常自然的抽出烟来点上。
“你还在疗养世界吗?”
冯元一半点都没寒暄,一上来就问冯子昂现在的方位,而且声音非常严肃,只是声音的传递,就让他有种浑身都被泡进深水的窒息感以及无处不在的压力。
“嗯,我在。”冯子昂微微皱眉,想到不久前离去的小青,心里一咯噔:“怎么了?出事了吗?”
“嗯。”
短短的一个字,冯子昂只觉得心脏一下被紧紧捏住,喉咙里一阵发干,呼吸困难,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涩声道:“怎.....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他脑海里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画面飞快的在他脑子里打转,小青的那张脸,就仿佛碎裂开来的镜子一样,不断的在他脑子里掉落。
他猛地想起了自己和小青的约定,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一看,这不就是妥妥的插旗吗?
刹那间,作为冰系超凡者的冯子昂,如坠冰窟,冻的他打哆嗦,冯元一的呼吸声,就仿佛一头对着他步步逼近的庞大猛兽一般,令他恐惧,令他窒息。
“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有个心理准备。”
“....”冯子昂没说话,也说不出来话,就像是喉咙里被塞了什么一样,无端的,他又想起了那杆在喉咙深处轰鸣的火药枪。
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就连阳台外的城市夜景都刹那间黯然无光,只剩下冯元一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心脏上,耳畔是轰鸣的心跳,震的他不知所措。
他用力点头,嘴巴里似乎要淌出点声音,但只是空张着嘴无声的应了一声。
“你撑住。”冯元一还在给他做心理建设,但就像是拉长了时间的酷刑一般,让冯子昂脑中的那个女孩,不断的变化,不断的消散,不断的分崩离析。
冯子昂将烟扔进嘴里,狠狠的嚼,滚烫的火星和苦涩的烟叶在嘴巴里翻滚,咔咔作响,拼尽全力的挤出声:“叔,你说,我听着呢。”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刚才躺在睡眠舱里一样,那种身躯和灵魂分开,但又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感觉,再度浮现,以至于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没丝毫的波动,就像之前小青给他看的战地视频中小青的声音一样,冷静而冷酷。
“好。”冯元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喑哑:“你被任命副局长了。”
“......”
刹那间,就像是几乎快要被淹死的人被一把揪出水面一样,只顾着呼吸,只顾着喘气,完全顾不上其他。
冯元一笑嘻嘻的声音还在不断的从终端里传来:“这可是特事特办的呢,流程快了好多,而且我这个新神通不错吧,你感觉咋样?是不是贼有压迫感?”
“这可是你老叔我突破六阶后自然掌握的神通呢,厉害吧?心慌了吧?”
“喂?”
“说话啊?小兔崽子你咋一声不吭呢?”
自顾自的说了半天,冯元一才反应过来冯子昂一直没吭声,但转念一想,小年轻沉不住气,肯定是被升官的事情给整的兴奋了,于是非常了解的点头:“是不是开心的说不出话来了?哎呀....就是一个副局长,还是专门干业务的副局长,没啥实权,就一个名头好听,你别这么放在心上,当初老冉还打算你接我的班来着...”
“你在哪?”冯子昂捧起终端,面无表情。
“我?”冯元一愕然:“我在局里啊,我还能在哪?”
“好。”
冯子昂平静的看着终端屏幕上显示着的冯元一的照片,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我咋感觉....”老冯被冯子昂的这个‘好’字整不会了。
“我?我很好,真的,你要是有空,来看看我吧。”冯子昂无悲无喜,脸色漠然。
“不是,你怎么了?儿啊,你到底怎么了?我怎么听着你这个话像是....”冯元一越想越觉得这个语气渗的慌,当即道:“你等着!我这就过来!”
“好!”冯子昂点头,挂断通讯,轻轻的将终端放在了桌面上,再把手里已经被指头攥出冻来的裙子放在一边。
站起身,走到阳台边缘,刹那间,脸色涨的通红,胸膛急促起伏,猛地吸了一口气。
“高!!!!!力!!!!!!士!!!!!!!!!!”
内气离体的肺活量和声带,带给了他近乎于音爆一样的嘶吼,也就是临时宿舍这一片地广人稀,但即便是如此,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波,也惊起了大片大片的飞鸟和走兽。
“啷个龟儿乱喊?这晚不睡觉了哦~”
又有骂声起,冯子昂半点不放在心上,只是一根冰柱浮现在他的手边,伴随着恶魔之萃的不断驱动,这根冰柱的强度不断提升...不断提升...不断提升...
他低下头,看着那根强度比钢铁还要超出一截的冰柱,什么再去睡眠舱里战上一场,什么和被自己惊扰了睡眠的人道歉,什么按照扰民交罚款,这些,在他脑子里都没有概念。
他现在只有朴素而真挚的想法,给某个拿自己试神通的狗东西,来个...透!心!凉!!!!
两个小时后,冯子昂鼻青脸肿的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了。
他的对面,是一张桌子隔开,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冯元一。
桌面上,一张由细细的金丝缠绕捆绑起来的卷轴,静静的躺在那里,它的一侧,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盒。
这是冯子昂的任命状和印章。
但是,此时此刻,叔侄俩谁都没有把桌面上那代表着权力的纸和印放在心上,就那么随意的丢在那里。
“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冯元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轻重缓急分不清吗?局里事情多忙你不知道吗?”
“是我的错。”冯子昂面无表情,腮帮子肿的老高,屁股底下的板凳生硬,坐在那像是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哎....”冯元一叹息一声,身后宛若神明的元神若隐若现:“下次不许再这么任性了。”
“是的,我检讨。”
(狗艹的高力士!你等着!你给我等着!六阶了不起是吧?你给我等着!)
此时此刻的冯子昂,在经历了两个最亲近的人带给他的实力压迫后,打定主意,自己一定要苦修!
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多么了不起,而是要把失去的东西...啊呸!失去的尊严亲手夺回来!
“你小子眼神不对劲,你想啥呢?”
“我在认真反思我的错误。”
冯元一盯着冯子昂看了半天,勾了勾手,冯子昂自觉的挪着小板凳往前拱了拱。
“知道刚才啥情况么?”
冯子昂摇头。
“你再想想刚才的感觉。”
“打电话的时候还是挨打的时候?”
“挨打?”冯元一挑眉。
“反思。”冯子昂低头。
“嗯,这就对了,想想打电话时候的感觉。”
“...”
他很想说他不想去回忆,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冯子昂无语了一瞬间,只能顺着冯元一说的去回忆。
他本就不是笨蛋,或者说,最起码在超凡之路上,不是笨蛋,冯元一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找回了一些当时的感受。
“很...害怕?慌张?”琢磨了一番之后,冯子昂才斟酌着挑出两个词。
“没错!这就是我现在....或者说,内气离体之后的天地精气之路,所衍生出来的力量,我称之为:神通。”
“神通?”冯子昂愕然,他倒不是对冯元一起的称呼觉得有什么不妥,对于凡人,或者说,对于整个世界来说,第六层级的超凡者,也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些神异,唤之为‘神通’也无不可。
“嗯,因为我发现,相比起内气离体还有人的模样,我现在所处的阶段啊....”冯元一说着,伸出一只手,然后,冯子昂就看着那只手从自己的手上穿过,期间就连一点实体碰撞的感觉都没有。
只有淡淡的超凡能量波动,冯子昂看着真正‘重叠’在一起的两只手,鼓荡起内气去感受,但却空无一物,然后他就看到冯元一的手抽回去,一滩殷红的血,盛在一个杯子里。
“这是....”冯子昂渐渐瞪大了眼睛,霍然转头,不远处的桌上,原本整齐的茶杯盘里,此时正空着一个位置,正是冯元一手中盛着鲜血的茶杯!
他只觉得脑子里轰轰的响,冯元一的手能穿过他是能理解的,在查阅资料的时候,神之道的聚形散气可谓是如雷贯耳,可...可...可那个杯子是什么情况?凭什么一个毫无超凡能量的茶杯也能穿过自己的身体?还能在自己体内盛一杯血出来???
“你的血,不但有你的血,我甚至能抽出你的骨头,挖出你的心。”冯子昂看着那一滩在手心里缓缓晕开的鲜血,笑了一下,只是这个笑容,却让冯子昂毛骨悚然。
“非但是你的骨头,你的性命,只要我想,就像是刚才那样,我也能引动你心里的情绪,而这,就是秃驴那群人,不敢在我面前扎刺的原因。”
“差距这么大???”冯子昂有种难以置信,他自己也是走在超凡之路上的,毫不夸张的说,各个层级的超凡者之间差距虽然巨大,但是也不是没有那种天纵奇才越级挑战的,尤其是大夏如此广大,总有些人和怪物一样,可现在冯元一展现出来的手段,却让他觉得无比心惊。
“不然呢?超脱者啊小子,真以为还和以前一样有迹可循?”冯元一呵呵一笑,手一抖,那一滩血就在低低的咔咔声里,冻成了一个猩红的圆珠,轻轻一丢,就落进了垃圾桶里。
茶杯放回桌面,光洁干净,就像是从来没有盛放过任何东西一样,拍了拍手,冯元一又靠回沙发:“不过,这些离你还很远,你先老老实实的把内气离体的路走完,记住,能走多踏实,就走多踏实,能走多稳,就走多稳,二百载的寿数,足够你摸索出自己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