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夏夜总是溽热,宇文长安却固执地要在院中竹榻上纳凉。阮惜文摇着蒲扇赶蚊子,扇面忽轻忽重地拍在他肩头结痂的剑伤上:“回屋睡,当心露水伤了肺。”
“伤肺的怕是夫人这扇子。”他闭着眼笑,忽然伸手将人拽到榻上。竹篾吱呀作响,惊飞了葡萄架下打盹的萤火虫。阮惜文挣了挣,发间玉簪勾住他衣带,孔雀蓝的丝绦与玄色衣襟缠作一团。
庄寒雁端着冰镇梅子汤转过月洞门,瞥见这一幕又蹑手蹑脚退回去。少女蹲在荷塘边戳水面倒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偷笑——父亲总说那方青玉镇纸丢了,可她今早分明看见它压在母亲妆奁最底层,底下还垫着张泛黄的《雪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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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夜,宇文长安在柴房刻了整宿木头。阮惜文晨起煮茶时,发现灶台上立着只木雕雁,翅羽间嵌满碎玉,雁喙正衔着朵玉簪花。花心用朱砂点了蕊,凑近能嗅到淡淡的沉水香。
“丑。”她将木雁搁在窗台,午后却悄悄往雁足系了条红绳。
宇文长安钓鱼归来,见那红绳末端缀着枚玉环,内侧刻着“长安”二字,正是当年他送她的定亲信物。老将军耳尖泛红,轻咳着往鱼篓里扔了块卵石:“潭底捡的,给你压咸菜缸。”
卵石在清水里浸了三日,渐渐显出胭脂色纹路——是天然形成的雁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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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落雪时,庄寒雁从医馆抱回个陶瓮。少女神秘兮兮地将父母推进暖阁,掀开瓮盖竟是沸腾的羊肉锅子。宇文长安挑眉:“谭太医教你的药膳?”
“是教怎么治爹的老寒腿!”庄寒雁往母亲碗里夹萝卜,“娘说当年您背着她杀出庄府,膝盖浸在血水里两个时辰。”
阮惜文筷子顿了顿。那日记忆如雪沫子往骨头缝里钻,记得最清的却是宇文长安背上的温度。此刻他正偷偷把姜片拨到她碗底,袖口露出半截绷带——前日刻木雁时割伤了手。
暖阁突然暗下来。烛芯爆响的瞬间,宇文长安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粗粝的茧子磨过她指节,二十年光阴都在这细微的酥痒里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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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庄寒雁非要学制河灯。阮惜文裁纸时,宇文长安忽然从袖中抖出张泛黄的纸,竟是当年被血浸透的庚帖。
“烧了吧。”她蘸着朱砂画雁羽。
“留着。”他将庚帖叠成船形,放进她掌中,“等雁儿成亲那日,放进合卺酒里烧,祛晦气。”
河灯入水的刹那,庄寒雁突然指着对岸惊呼。千百盏明灯顺流而下,每盏都描着雁归图,灯影里浮着细小的金箔,恍若当年阮惜文在裴党宴上摔碎的琉璃拨片。
“宇文长安!”阮惜文揪住他耳朵,“你挪用多少军饷?”
老将军笑着将人裹进大氅:“为夫人散尽千金,不算败家。”
夜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却吹不散灯河里的暖光。阮惜文鬓边玉簪映着灯火,簪头雁眼镶的玛瑙终于褪尽血色,温润如江南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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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甜点**
木雁传情:宇文长安每年生辰都刻新雁,阮惜文总嫌弃地收进檀木箱。十年后开箱,三十六只木雁摆成雁阵,每只翅尖都嵌着她掉落的珠花。
药香岁月:庄寒雁研制出玉簪香膏,治好了父亲手背的陈年冻疮。宇文长安却偷来抹在阮惜文冬日常痛的膝盖,被发现时振振有词:“夫妻同命。”
青丝绕指:阮惜文为宇文长安束发时,总将断发缠在木雁足间。弥留之际,人们在她枕下发现锦囊,里面是两人纠缠的白发与玉簪碎末,香如初遇那年碾碎的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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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最甜的糖要裹着旧伤痕咽下,才知光阴慈悲。他们不再提青州驿的血与火,只在玉簪花开时对饮,看花瓣落进二十年前没喝完的合卺酒里,涟漪都是雁羽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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