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杂货铺。
送走男人后,两间铺子的生意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夏知禾却觉得,少了男人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插科打诨,一下子安安静静的铺子里,倒让她有些不自在了。
算算时间,这会儿他们应该快下火车了......
正想着,店里就来人了。
“小夏呀,店里有适合我这个年龄的人穿的衣服吗?”
夏知禾抬头望去,是住在対街的一位婶子,和陆母年纪差不多大。
“婶子,你今天没去上班呀?”
婶子姓廖,是皮革厂的正式工,平日里对自己也好,对底下的儿孙也很舍得,都在他们店里买了不少东西了。
廖婶笑笑:“退下来了。”
“我小儿子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我退下来,让他去上班了。”
“呀,那婶子你现在就等着享儿孙福了。”
廖婶被逗得直笑。
“就你会说话,我今天可是来照顾你生意的,你得给我算个友情价啊。”
“婶子放心,咱们邻里邻居的,再说了,你都在我家铺子买了不少东西了,质量都挺好的吧。”
这倒是真的,廖婶点头。
杂货铺开业也有一段时间了,廖婶家里凡是遇上需要添置的东西,只要杂货铺有,就不会特意跑供销社去买了。
供销社又远,里面的售货员态度还不好,哪像他们城西的杂货铺一样,面对客人永远都是笑容满面,就算不买也不会甩脸子给你看。
“店里真有我能穿的呀,我来看过好几次了,总觉得挂出来的衣服不适合我这个老婆子。”
夏知禾不赞同:“婶子,你可别把自己说老了,你这年纪身形,哪里就是老婆子了。”
“你这年纪都是老婆子,你让那些七老八十的怎么称呼?”
“哈哈哈哈,咋不是了,我都快五十了。”
“五十算什么老婆子,你看我婆婆,她和你岁数差不多,穿得就是店里的衣服,合适吧。”
廖婶和陆母倒是经常见面,因为带孙子,周边能待的地方不多,偶尔碰上了,一来二去的熟悉起来也能聊上一两句。
廖婶想起前两天傍晚带孙子出来玩,碰上陆母带孙子时的穿着,问:“就你婆婆前两天穿的那件藏青色的棉衣?”
夏知禾摇头:“婶子,店里暂时没有棉衣,你要是想要棉衣,得过几天,我家男人去羊城拿货了,一周左右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可以来看看。”
“那行。”
她主要是想买件充面子的外衣,等过年的时候再穿。
她退下来,让小儿子顶了她的工作,背地里不少亲戚看着呢,她就是要买件新衣服,告诉这些人,没了工作,单是他儿子儿媳的孝敬,她也过得很好。
“婶子,店里有纯棉的里衣,适合你穿,要看看吗?”
“下次吧,等棉衣到货了,我一块看看。”
“行。”
来都来了,廖婶也不好意思空着手回去,看了看铺子里的东西,给孙子买了一个小玩具。
“那婶子,你慢走啊。”
送走顾客,店里又安静了下来,餐馆忙完午市,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王桦越想越担心,趁着店里这会儿没客人,还是决定去隔壁再问问弟妹。
“弟妹。”
夏知禾抬头看着站在外面的王桦:“六嫂,隔壁忙完了?”
“嗯。”
“进来坐,来烤火。”
渝州入冬了,一下子气温就降了好几度。
天气一冷,夏知禾一个人守在铺子里,根本受不住大门口吹进来的寒风,冷的人直打颤。
陆父便用从村里带上来的木头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底盘,里面放上一个瓷盆把底部铺上一层灰,然后就放些木炭在里面燃烧取暖。
王桦平时很少过来杂货铺,都是待在餐馆厨房里,人多就忙着做事,人少就坐着歇歇。
还是夏知禾偶尔过去发现了,才让她不忙的时候就回屋待着。
店里有小美和兴国哥在,三两个客人他们就能应付得过来。
王桦身子本就不好,夏知禾怎么忍心让她一天到晚的忙着,除了不能外传的手艺得她亲自上手,其他的夏知禾都是让她能交给小美就交给小美去做。
夏知禾拉着人坐下,“六嫂是想问六哥的事?”
依她对六嫂的了解,她一时半会想不到其他理由,嫂子会突然过来,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有心事。
王桦对弟妹一下将她心里的想法看穿感到意外,但还是点了头,又缓缓垂下,看着火盆里烧得通红的木炭,低声问道:“弟妹,你真的觉得旭日他...能单独做生意吗?”
夏知禾理解她的不安。
做生意对于他们夫妻两人来说都是从未涉及的领域,老老实实在村里下地干活半辈子了,现在进城有一份能每个月领着工资的工作,对她来说,就堪比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已经让她很知足了。
如今,却因为夏知禾的一句话,他们夫妻的生活可能就会发生改变,担心,不安也是正常的。
夏知禾握着女人的手,宽慰:“六嫂,你要给六哥信心。”
“你不觉得六哥现在,和以前比,变了很多吗?”
“以前在村里,六哥不爱干活,但是现在,你看,店里的活,能干的他抢着干,主动干。”
“而且你不觉得六哥现在比以前更...精神了吗?”
“地里刨食从来都不是六哥甘心的生活方式,你们进城后的这段日子,让他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就算现在我不找他做服装批发,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六哥自己也会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不得不说,夏知禾的一番话,让王桦内心的不安消散了不少。
自己男人的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以前在村里,每天都是死气沉沉的,得过且过,活一天算一天的样子。
现在不一样了,每天早上哪怕起的再早,但是一个有人气的,活生生的人了。
或许就如弟妹所说,那是因为对生活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有了期盼,才重新活过来了。
王桦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夫妻俩似乎说再多也不能抵消老七和弟妹给他们的帮助。
女人眼眶微湿,低着头,紧紧握住夏知禾的手:“弟妹,谢谢。”
“我和旭日,能有今天,说再多感谢都没有办法表达出你和老七给我们这个家的帮助。”
夏知禾不太会安慰人,听出王桦语气里的哽咽,将她抱住:“六嫂,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王桦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脸上终于重新扬起笑容。
“嗯,弟妹,你放心,我在店里好好干,我和旭日一定不会辜负你们对我们的帮助!”
“好,六嫂,我相信你和六哥一定可以的。”
安慰好了王桦,夏知禾突然有点想男人了。
要是他在,听见六嫂这番话,表面没什么,暗地里怕是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想着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夏知禾没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