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韵儿拉住她的手,苦口婆心:
“你知道她的身份能给你在婆家带来多少好处吗?别说气话,亲人之间总有吵架拌嘴的时候,听母亲的话,母亲不会害你。”
宋锦绣知道姚韵儿说的是对的,但是就是拉不下那个脸。
姚韵儿:“如果你不道歉,以前从她那儿拿的东西也都得还回去。”
宋锦绣不满地控诉:“她怎么能这样,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要回去,谁家有这样的长辈,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姚韵儿:“若这事传出去,她被人笑话,你也差不离。这些年她给你的不是一样两样,而是很多很多样,还被你拿去婆家送人,传出去人只会说你不知好歹。”
宋锦绣愤愤不平:“但是母亲,二婶那个态度,你又不是没看到,就算我去赔罪了,他也不一定会原谅我。”
“傻孩子,原不原谅是她的事,但道不道歉是你的事,你若不去,那你们的关系就这么僵持,你若去了,还有修复的可能。”
宋锦绣咬着下唇,很是不情愿,“母亲我真的不想去。”
姚韵儿:“那你便做好把那些东西都从你那些妯娌伯母手上要回来,还给她的准备。”
宋锦绣双目瞪圆:“那怎么能行?我又不是她,送出去了还要回来,她不做人我还要做人的。”
“那你就去道歉,怪只怪当初你拿了她送的东西去做人情。若几样都还好,但她给你那么多,如今翻脸,又是程儿开口让你还回去,外人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宋锦绣狠狠的跺脚:“那……若我去道歉,她也不原谅我呢。那结果还是一样,我便白丢人了。”
“不会的,你二婶向来好说话, 她讲礼数,实在是你今日太失礼了些,又和程儿打了起来,所以他才对你颇有微词,只要你态度诚恳的跟她道歉,哪怕是摆一摆长辈慈爱的意思,她都要原谅你的。”
宋锦绣低着头不说话,姚韵儿知道她这是服软了。
“母亲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是有时候会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哪怕是为了你自己,这歉也是要道的,若实在不好受,便等一等,在母亲这里用完午膳再去,到那时,心中一点气也消得七七八八了。”
宋锦绣不说话,姚韵儿也不催,给她时间消化,让人去准备午膳。
又找了丫鬟过来, 替宋锦绣梳妆。
之前跟宋锦程两人爆发肢体冲突,宋锦绣整个人乱糟糟的,半点都不能见人。
姚韵儿想到自己刚刚见到的画面,忍不住提醒:
“你莫和程儿一般见识,他年纪比你小些,你让一让他。而且他是你二叔二婶唯一的孩子,终归有些溺爱,你跟他发生了冲突,讨不着好处。”
听姚韵儿这么说,宋锦绣很不满。
“这话若二叔和二婶说的也便罢了,但母亲你说,实在是不应该,我才是你的孩子,怎的像宋锦程才是你的亲生孩子一样。”
姚韵儿心虚,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你胡说什么呢,母亲是告诉你,终归是姐弟,没必要闹得像仇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
“我想好好跟他说,但是他不想好好跟我说,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声声指责我,就是那个贱人,狐媚子。”
提到岑嫣然,宋锦绣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岑嫣然,他们怎么会打起来,小时候她和宋锦程也经常打闹,但宋锦程绝对不会像敌人一般对待她。
现在好了,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跟她大打出手,也是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了。
宋锦绣又气又悲。
“都怪你,好好的去给什么青楼女子填妆?你说,是不是宋锦程喊你去的?”
姚韵儿面色有些尴尬,不敢回答,但是看她这神情,宋锦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真是不明白,你作为宋府的大夫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做什么去讨好他,你就每日在府中吃斋念佛,他们又怎么会亏待了你去。
“你还指望他给你养老,就宋锦程这个性子,一个青楼女子都能把他耍得团团转,会怎么记得你的好。这些都是多做的事,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你有我看着,日子能难过到哪里去。二叔又向来敬重你,这些年你多多少少也攒了些体己,实在不行便分了户出去,还自由自在,怎么就艰难了。”
宋锦绣怨气冲天,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姚韵儿已然落了泪。
她本是农家女,依她的身份,是进不了侯府的。
宋家大爷从小生病,她进门,是冲喜之用,只不过刚刚怀上孩子,宋家大爷人便没了。
那时候她想着,自己有了孩子,总是有个指望的,不管是儿是女,这日子总能过下去。
后来确实如她所想,她生下孩子,因为是大房唯一的子嗣,太老夫人待她还算不错,一应吃穿用度也不曾少了她的。
虽然因为是女儿,得不到万分重视,但这样的日子她也知足了,她就好好把女儿养大,看着她嫁人。
但是,自从老夫人去世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院里的东西,或多或少会被克扣,这些都是小事,她省着些,日子总能过。
衣裳有得穿也不在意新不新,吃的能吃饱便也不在乎丰盛。
但是,孩子生病,一次便可以将她击溃。
那一日,是深夜。
下着大雨。
年幼的宋锦绣,忽然发热,她让丫鬟去请府医,丫鬟却拿不到府牌。
没办法,只能去外头请。她怕大夫一来一回耽搁,干脆自己背着宋锦绣,带着丫鬟一起去医馆。
夜深了,医馆都关了门,雨夜里,她把医馆的门敲得砰砰作响,里头也没有半分动静。
宋锦绣已经开始说胡话,她无助地流泪,颤抖着抱着人,走了好远,去了一家城西的小医馆,才终于把门敲开。
这种医馆,不像主街上的那种大医馆,只是一个看诊抓药的地方,大夫并不住在医馆内。
这里,是一个不大的门面,隔出三间,一边是大夫休息的地方,另外一边是药房,中间是看诊的堂厅。
这是姚韵儿小时候看过病的地方。
小小的堂厅,燃着一盏煤油灯,她的后背已经湿透,怀里紧紧的抱着小小的人,已经烧得有些糊涂。
大夫看诊的时候,她的目光只怔怔然的看着那盏煤油灯。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灯不亮,灯芯在灯里轻轻的跳跃,那种全身发冷的感觉,她紧紧抱着宋锦绣想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的无助感。
宋府是侯府,府中有府医,她却拿不到府牌。
那时候,云非晚还没有入门,是宋明简当家。
她想起来,宋明简之前来找过她。
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那时候她不懂,但是这一刻,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