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离开之后,曲嬷嬷换了新茶过来。
见云非晚沉思,问道:
“夫人可是在想刚刚温夫人说的和离一事?”
云非晚点点头。
“夫人如何想的?”
云非晚:“我是想要离开宋家的。”
无它,就是觉得宋明简恶心,她不愿顶着他夫人的名号。
曲嬷嬷:“若是想和离,眼下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若不和离……
“夫人,反正现在二爷已经不在了,等大房分家,夫人守着二公子,在宋府做一言堂,这辈子安安稳稳也很好。
“若和离,以后再嫁,不一定有今日这般的日子……”
听着这话,云非晚笑了。
“嬷嬷,我想和离,不是为了再嫁。
“我想和离,是不想因为除了孩子以外,再跟宋明简有别的瓜葛。
“嬷嬷说得也在理,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做祖母的年纪,在这府中过安生日子养老也不错。有钱有地有屋有儿子,没有气受,颐养天年,很好很好的日子了。
“但是嬷嬷,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我才三十多岁,我的人生,是不是可以有其它的可能。
“女子,除了嫁人,除了生子,除了照顾儿孙,除了打理内宅,是不是还可以有别的活法。
“我是不是……或许可以去看看我从前没见过的风景,可以去我从前想去却没有去的地方。
“我甚至还想去学跳舞,学弹琴,学红缨枪……
“若大周有战事,我也可以扛着红缨枪上阵杀敌,又或者,是不是可以在将军身边做个军师……
“我想的是,人生会有无限的可能,而不是只有嫁人照顾内宅这一条出路。
“嬷嬷,我想,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女子。
“嬷嬷说的,是一种生活。安安稳稳的在宋府做老太君,行一言堂,整个宋府以我为尊,我养养花,和昔日姐妹说说话喝喝茶,看着儿孙一日一日长大,日升月落,朝夕之间,时光一日一日爬上枝头,青丝成白发。
“但是嬷嬷,我想要的是另外一种人生。虽然我说的那些,哪怕我身为宋府老太君这个身份也能去做,但是,如果没有这层身份,那我便不是宋家二夫人,不是宋家老夫人,不是宋家老太君,我仅仅只是:云非晚。”
听了云非晚的话,曲嬷嬷连连点头。
“夫人说得是,是老奴狭隘了。”
云非晚摇摇头:“从古至今,女子都是这般过来的,你是为我好,才会这样建议。大嫂想让我和离,未必不是觉得我还算年轻,可以再找个良人,不想我这般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守着,蹉跎。
“是我自己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云非晚没有说,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知道生命尤其可贵,知道想做的事情,便要去做。
若她未曾经历死亡,她的想法大约跟曲嬷嬷一样。想起那些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或许会觉得有些惋惜,但不大会行动。
但现在不是,她死过一回,丢过一条命,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想辜负,只想珍惜。
珍惜这原本失去的一生。
太多人为了生计奔波,仅仅为了活着。
她从前亦为了家,为了孩子,牺牲自己,没有自我。
她现在有选择,便想要为自己的人生画上绚丽的颜色
选择没有对错,只有自己甘不甘心。
曲嬷嬷抹了一把泪:“夫人这样,很好很好。”
云非晚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不过,这件事现在还办不了。”
曲嬷嬷一下激动起来:“怎么?”
云非晚:“如果我没猜错,很快姚韵儿便要来找我,等见了她,再做打算。”
曲嬷嬷嫌弃道:“发生这种事,大夫人如何还敢来见夫人。”
云非晚:“虽说这件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我也贴出了告示,但这到底只是一场舆论战,我们没有证据。
“为了宋锦程的前程,姚韵儿一定不会承认。”
“大夫人不承认,那岂不是又多了麻烦?”
云非晚点点头:“嗯,不过,我会让她亲口承认。”
只有姚韵儿亲口承认这些事情,一切才能完成闭环,和离一事也才能顺理成章。
另外一边。
姚韵儿从外头回府,走的亦是侧门。
下马车的时候,整个脚步都是虚浮的。
她身后的春杏面色也极不好看。
刚刚,她们特意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茶楼。才刚坐下来,便听到底下有人议论宋家的事。
说宋家叔嫂通奸。说宋家这位大夫人为了云家的资源,不惜换了自己的孩子。
说宋家大夫人当初在城外养了一年病,其实是为了生孩子,又说二房夫人的孩子,是宋明简亲手所换……
更让姚韵儿震惊的,还有当日她和宋明简趁着云非晚去公主府参加荷花宴时,在玉兰院偷情时所说的话,场景和语言丝毫无差。
也就是说,宋锦程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看到了现场,而且当时他们偷情的事,不仅宋锦程看到,还有其他的人也看到了……
当姚韵儿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
若早知道是这个情况,她绝对不会让宋明简去“死”,若宋明简还在,她也不至于被人说得这么难听,而且这些事情也有人可以承担。
但现在,一切的恶名都由她一个人担着,每个人说到宋家大夫人姚氏,都嗤之以鼻。
而且她还要为宋明简的“死”负责。
还有马上风……
她无法忘记,外头那些人说起马上风的时候,那猥琐揶揄的语气,让她羞愧欲死。
偏偏,她不敢出来解释,百口莫辩。
每每想到那些指责,只感觉像天塌了一般。
进了玉兰院,姚韵儿再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下来坐到了椅子上。
她满心的委屈。
想到今日外头那些人说的话,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春杏就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若外头那些谣言都是真的,也便罢了,大夫人不会这般委屈,不过是做的事被人发现,觉得难堪而已。
若外头说的都是假的,大夫人也不会这般难受,因为清者自清,好歹自己心里过得去。
偏偏外头说的那些事,半真半假,她们可以解释却无从解释,可以辩解,却无从辩解,才让人觉得万分憋屈。
那些能做却不能做的事,最折磨人。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天色变暗,夜幕降临,姚韵儿才止了哭声。
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春杏递了湿帕子过来,姚韵儿擦了把脸,面色木讷。
春杏:“大夫人可是饿了?”
姚韵儿摇了摇头,她哪里还吃得下去。
她起身,理了理衣襟:“走吧,去萃竹院。”
外头怎么说都不要紧,只要她不承认就好。虽然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但是那些话又不能辨别真假。
哪怕为了宋锦程,她也不能承认。
云非晚没有证据,只要她不承认,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
无论如何,只要云非晚还认宋锦程这个儿子,一切便还不算太坏。
春杏一愣,看着她的脸:“可是夫人现在……”
姚韵儿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她摇摇头:“无碍,这样才好。”
既然要去见云非晚,眼下这般状态,倒正合适。
春杏不明所以,只得点点头。
二人往萃竹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