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心里清楚,章氏跟前头两个儿媳不同。
人家婚前那正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章家当初肯同意这门婚事,还得多亏了秦恺峰升职回京。
而让孩子会走就开始习武这种话,也的确像是能从秦恺峰嘴里说出来的。
但凡章氏生的是个男孩儿,周氏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人家生的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让她从小去受习武的罪。
所以周氏生怕秦仕谦这样一说,会让章氏对秦恺峰心存不满,连连帮着往圆全了说。
秦仕谦也反应过来道:“是啊,彤云,你放心,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立刻就告诉他了,闺女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事儿得听我媳妇的。
“其实你医术这么好,闺女以后跟你学医就挺好的。”
听了奶奶和爹爹的话,被周氏抱在怀里的参参顿时急了。
【你们都不问问我的意见么,我要习武啊!】
【医术我才不用学呢,只要不是死透了,我的血都能救回来好不好!】
只可惜她现在还不会说话,无论心里想得有多热闹,嘴里也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阿古——”谁知今天一张嘴,竟然发出一声原本没说出过的声音。
三个大人瞬间都不出声了,齐齐盯着参参,期待着她再出个声儿。
参参也觉得很稀奇,试探着又说了个:“阿古——”
三个人此时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章氏一脸激动地问:“娘,参参这是会说话了么?
“不过这个阿古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秦仕谦更是直接凑过去,顶着周氏不赞同的眼神,在闺女脸蛋儿上重重亲了一口。
“我闺女就是厉害,不到三个月就会说话了!”他说着就要往外走,“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去!”
周氏一把揪住儿子的后襟,无奈道:“你们两个头一次养孩子,不知道也正常。
“小孩子一般三四个月会开始发出这样的声音,并不是会说话了,但也能算是可以慢慢教她说话学话的开始了。
“不过咱们乖宝儿可真厉害,不管是翻身还是这个,比别人家小孩儿都要早呢!”
秦仕谦一听孩子这根本不是会说话了,还稍稍有些失望。
但是听到周氏后面这番话,立刻又喜笑颜开。
“真不愧是我闺女,以后学站,学走路,肯定也都比别人家孩子更……”
秦仕谦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氏瞪得咽回去了。
周氏简直快被自己这个傻儿子气死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明孩子出声都把先前的话题给岔过去了,谁知道又被他给扯回来了。
章氏此时终于从闺女太聪明、太可爱的感慨中回过神来。
她能理解周氏刚才那样说的意思。
于是赶紧开口安她的心道:“娘,爹要是愿意教参参练武,那我可求之不得呢!
“且不说学医之人本来就注重身体,我虽然不会武功,可从小在娘家也是练过一些强身健体的法子的。
“而且咱们现在也不是在京城,是在松江村。
“人总得先活下去才能考虑其他吧?
“参参是个女孩子,就更该有自保能力才是。
“所以这件事儿,娘千万不用有什么顾虑。
“只要爹愿意教,那我绝对大力支持。”
说到这里,章氏突然抿嘴笑道:“就怕爹自己太溺爱参参,根本没法子像对夫君那样严格要求。”
周氏听得儿媳妇这么说,心里别提多感动了。
一来是觉得章氏通情达理。
二来则是感动于她能够理解自己说话背后的苦心。
要知道,后一条才是更难能可贵的。
家人在屋里说的这些话,此时在库房忙着打磨箭头的秦恺峰毫无所知。
他十分有耐心地用锉刀打磨着箭头,要在每一枚上都磨出倒钩和血槽。
箭头打磨好之后,他又拿出从胡家库房中挑的几根杨木。
也多亏了胡家有囤货的习惯,不然他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这种砍回来阴干超过两年的杨木呢!
只有这样的杨木做出来的箭杆儿才能防止开裂变形。
秦恺峰拿着杨木回到正房屋里,就着灶间的炭火烘烤起弯曲的地方,趁着它受热将其慢慢掰直压住。
直到其冷却后定型,再用匕首细细削出笔直的箭杆儿。
最后再准备好麻绳,将鱼鳔熬煮出胶,就可以开始动手做羽箭了。
他先将箭杆儿前端凿出一个孔,涂上鱼鳔胶,把打磨好的箭头插进去,再用麻绳反复缠绕固定。
紧接着又去仓房,找到自己赶集换回来的那只大鹅。
从大鹅身上拔下来十几根羽毛又回到库房继续干活。
他取三根羽毛,先把根部的绒毛都处理干净。
将三根羽毛剪成一样长短之后,在箭杆尾端涂上鱼鳔胶,然后把羽毛以微微倾斜一个小角度的方式粘上去,最后再用麻绳缠紧。
如此一来,一根漂亮的三羽箭就做好了。
秦恺峰如法炮制,将另外四支羽箭都一一做好。
接下来就需要找个地方试一试箭,看看准头如何,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调试了。
秦恺峰叫上秦仕谦,找了个没人的林子边儿,先试着射了几箭。
秦仕谦都不用他吩咐便跑过去,把箭全都捡回来。
“爹,用着还行吗?”
秦恺峰摇摇头,掂量着几根羽箭道:“有点儿轻了,射出去打飘儿,得想法子增加点儿重量。”
于是爷俩颠颠儿地回家,在箭杆儿前面缠绕麻绳以增加重量。
光是这一步,就不是谁来都能做好的。
因为麻绳缠在什么位置也是随便乱来的,需要根据羽箭的重心来调整。
所以都是秦恺峰做,秦仕谦在旁边打下手。
毕竟只有用的人才最清楚该如何调整到自己最顺手的程度。
经过几次尝试和调整,直到天都快黑了,秦恺峰才终于满意了。
看着准确射穿了几片树叶的羽箭,秦恺峰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这回总算是能用了!”老爷子心情大好,还忍不住道,“真该感谢一下那天的山匪,要不是从他们手里弄来这么多兵器,我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尤其是这把弓,可真是及时雨啊!
“你别看我会做羽箭,这弓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更别说咱们这儿也缺材料。
“这回可好,总算是都配齐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家走,一只脚刚踏进家门,就听到周氏在院子里喊:“这是哪个挨千刀的,把大鹅的都给拔了?”
秦恺峰立刻把手里的羽箭塞进秦仕谦手里,嘴上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事儿要找金大哥商量一下。
“你先回去吧,告诉你娘,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待周氏寻声找出来的时候,秦恺峰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看着儿子手里的几支羽箭,周氏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你爹也真行,想做羽箭就做呗,非要拿吃大鹅做借口。
“你看他把那个鹅薅的,屁股都秃了,可怜不可怜?”
“额……可怜……”秦仕谦担心成为那条被殃及的池鱼,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顺着周氏说话。
“真是的,看着都造孽!”周氏说着,突然伸手,一把薅住脖子把大鹅拎了起来。
“娘,你这是……”秦仕谦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羽箭都扔出去。
“既然你爹都把人家的毛薅秃了,那还等什么下雪啊,今天晚上就给炖了吧!
“不然这鹅屁股上连毛都没了,晚上得多冷啊!”
看着老娘拎着大鹅直奔灶间而去,秦仕谦整个人都恍惚了。
对于大鹅来说,到底是冻屁股更可怜,还是被你宰了吃肉更可怜啊?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说出口。
有大鹅做了他娘的出气筒也挺好。
再说了,他还没吃过炖大鹅呢!
想想都觉得口水快要流下来了……
秦仕谦捧着羽箭站在门口想象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周氏扬声道:“你还傻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叫你爹回来帮忙炖大鹅!”
“诶诶,我这就去。”秦仕谦赶紧找个地方把羽箭放好,转身就跑去金家找人。
秦恺峰根本没事找老金头,秦仕谦到的时候,俩人正喝着水闲聊天儿呢。
听说周氏已经把大鹅给宰了,秦恺峰还忍不住念叨:“这不是还没下雪么,怎么就把鹅给炖了呢!”
倒是老金太太一听说秦家要炖大鹅,立刻从自家缸里捞出两棵酸菜,非让秦恺峰带回去。
“酸菜炖大鹅,老好吃了,你们尝尝,跟猪肉炖出来的不是一个味儿!”
爷俩推辞半天没推掉,只好拿着酸菜回家。
没想到刚从金家出来,还没走到家门口,秦仕谦就觉得额头猛地一凉。
他下意识伸手接了一下道:“下雨了?”
秦恺峰抬头一看,只见一片片羽毛似的雪花从天而降。
刚才还只有星崩儿的几片,很快就越下越密。
“下雪了!”秦恺峰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激动,“还是你娘有先见之明,今天可不正该是吃大鹅的日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