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后元夕还是没有去宣室殿,萧绥命人将奏折搬到了紫宸宫处理。
她研了一会儿墨就犯困了,招来一个紫衣婢女接替她的位置。
守在外边的孙德忠一惊,低声问,“昭美人怎么出来了?”
今日的奏折堆积如山,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么快就能批完的。
元夕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出来醒醒神,孙公公放心,里面有人伺候笔墨。”
孙德忠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信芳姑姑端着蜜水过来,柔声道,“昭美人今日未曾午睡,可以去小憩一会儿,陛下批阅奏折时常常会忘了时辰,忽略周遭人物,想必美人呆得有些无聊了罢。”
说着,着人带元夕去偏殿休息。
信芳姑姑进殿,批阅奏折的天子头也未抬,问了一句,“她呢?”
“陛下知道昭美人离开了?”信芳姑姑很是惊讶,因为萧绥批阅奏折的时候一向沉浸,只要无人出声打扰,是不会关注到身边换了一个人研墨的。
意识到自己反问了圣上的话,信芳姑姑察觉到不妥,连忙恭声回答道,“奴婢让人带昭美人去偏殿休息了。”
“陛下,您也批了一下午的奏折了,喝点蜜水润润肺腑喉咙吧。”
萧绥撂下笔,接过蜜水饮了一口,吩咐道,“下次在殿中置张美人榻,要金丝楠木的。”
信芳姑姑颔首应道,“奴婢记下了。”
元夕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外边的天昏黄昏黄的。
“陛下的奏折还未批阅完吗?”元夕问了一个小宫女。
“回美人的话,陛下这个时辰还未出书房,想来是没有批阅完的。”
【上了一下午的班了,和皇贵妃比起来,萧文帝真辛苦。”
【萧文帝中午去皇贵妃那里用膳,我还以为是奏折上午就批完了呢。】
【不是萧文帝效率慢,是中午在珠翠轩待太久了。】
【每天起那么早不困吗?】
【皇贵妃最近有点嗜睡,是不是有了啊?】
【???多读点书吧,皇贵妃只有镇宁公主和萧怀帝一女一子,现在离镇宁公主出生都还早呢。】
【多半是春困夏乏。】
【难道不是在书房研墨太无聊才犯困的吗?】
【这确实,在那里又没有事情做。】
元夕到书房的时候,萧绥桌上没有批阅的奏折只剩下几本了,他凝着奏折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像是气到了。
“陛下?”元夕轻唤了一声。
萧绥摆手,示意研墨的宫女下去。
“卿卿过来。”他道。
元夕上前几步,手里被塞了一本尚未朱笔批阅的奏章,神情呆怔。
萧绥见她这副模样,只觉乖巧可爱,压了压火气,和声道,“无妨,朕许你看。”
元夕一字一句地看,努力理解,还是失败,单个字拆开她认识,连在一起就不解其意了。
她轻轻将奏折放下,实诚道,“看不懂。”
萧绥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了两句,原来这篇引经据典,辞藻华丽的奏折乃是为王皇后鸣不平的。
写奏折之人只用了简短十几个字祝贺了天子喜得皇长子与公主,却用了大片的笔墨表达了对于王皇后年华逐年老去的同情、中宫尚未孕育嫡子的忧虑,又构想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严重后果,用以劝谏。
此人明里暗里指摘御座上的天子冷落中宫,恐怕将来连祖宗定下的初一十五歇在凤仪宫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也无怪乎萧绥会动怒了。
元夕捋了捋思绪,简单来说,这奏折的意思就是,虽然陛下得了皇子和公主是喜事,但圣上应该多怜惜皇后娘娘,在她年华不复之前多去凤仪宫几次,趁早生下嫡子,否则中宫无子,会引发政治动荡。
元夕垂着眼睑心想,这奏折不是王家的人写的吧?
看似为皇后娘娘说话,实则所用的贬损之词也没有收敛。
反正元夕是觉得,王皇后看了这奏折也是不会高兴的。
她轻抬眸子,见萧绥在奏折上用朱笔批了“重写”两个字。
嗯?
“陛下不是不爱看这奏折吗,怎么还让这位大人重新上一道折子上来?”
萧绥口吻趋于平和,“既然他闲得无事,朕给他找点事情做罢了。”
元夕想到萧绥的行事作风,估摸着那位大人恐怕得将这奏折写到吐了萧绥才会满意。
剩下的几份奏折都是官员请安的折子,萧绥原本还会落两个字——“朕安”,之后犯懒就只批了个“安”字。
殿内侍奉的宫女刚刚已经被萧绥屏退,总不能让天子自己收拾书案,元夕就理了理歪斜的奏折堆。
忽地,萧绥开口道,“卿卿把刚刚朕最后批的那份奏折给朕一下。”
那是一份普通的请安奏折,元夕不知道萧绥为何要拿回去,只是听话的把它递了过去,也没多问。
萧绥提笔,在“安”字前面加了个“朕”字。
“几份请安折子的朱批不一样,难免这位大人会多想。”萧绥给元夕解释道。
元夕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陛下当真是心系臣工。”
晚上,元夕留宿紫宸宫,发现宫里的龙床换了一张。
“在想什么?”萧绥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元夕没有隐瞒,“妾身在看陛下这张龙床。”
提起这事,帝王黑眸中隐隐闪过一丝不悦,却不是对着元夕的,简单道了一句,“这床换过。”
元夕浅笑,“妾身看出来了。”
应该是上次云宝林一事后换的,这点元夕还是能猜出来的。
云宝林是真的惹了天子不虞,哪怕怀有身孕,也低调无比,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
从前吴修仪、曲宝林有孕在身时,萧绥至少还去看望过她们,但却从未踏足过云宝林的寝宫。
难怪她第一次来紫宸宫的时候,信芳姑姑特意敲打过她,老实守夜,不要多事。
元夕又想到在秋栏别苑的时候,萧绥下令杖杀了一个爬床的舞女,心想,看来他是极不喜爬床之人的。
一番云雨过后,萧绥看着身旁女子娇艳的玉面,眸光晦暗,欲言复止。
他想问她,是如何知道杏儿这个名字的,又怕她多心起疑,可若不问的话,心中这根刺始终无法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