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靴底刚碾过庙内青石板,后颈的汗毛便根根竖起。
那青铜匣的震动透过地面传来,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挠她的骨缝。
她反手按住白璃的手腕,借着月光瞥见好友腰间的绣绷——白璃方才被胡护卫的刀划伤时,竟还死死护着那半幅未绣完的并蒂莲。
\"白璃。\"她压低声音,指节在供桌下轻轻叩了叩,\"找砖缝。\"
哑女立刻会意。
白璃虽不能言,却生得一双比针鼻还细的眼睛,方才混战中连胡护卫袖中藏的淬毒短刃都被她瞅见了。
此刻她蹲下身,指尖沿着青石板缝隙一寸寸摸过去,发间木簪突然\"咔\"地轻响——第三块砖比旁的低了半分。
沈清欢扯下腰间银链,末端的梅花扣对准砖缝一挑。\"吱呀\"声里,供桌后墙裂开道半人高的暗门,霉味混着铜锈味扑面而来。
下方石阶湿漉漉的,像被人刻意泼过水,却掩不住边缘新鲜的刮痕——有人刚从这里上来过。
\"去引司墨他们过来。\"她将银哨塞进白璃掌心,\"三声长,两声短。\"
白璃急得直摆手,手指在自己胸口画了个叉,又指向沈清欢的琵琶。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要走一起走,我给你打灯。
沈清欢喉头一热。
前世被休出府时,是这个哑女偷偷塞给她半块炊饼;上回乐坊瘟疫,白璃半夜翻后墙去药铺偷药材,被狗咬得满腿是血。
她攥紧白璃的手,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塞过去:\"若有变故,撒这雄黄酒。\"
暗门里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有人用钝器猛敲青铜鼎。
沈清欢指尖按上琵琶弦,那熟悉的热流顺着血脉窜上来——天音琵琶的预知能力启动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石阶上多了层半透明的影子:第七级台阶中央泛着暗红,那是踩上去会触发机关的位置;转角处的墙缝里插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针尖淬着幽蓝的光。
\"跟着我,踩我脚印。\"她拉着白璃往下走,琵琶弦在掌心震得发麻,\"数到七,停。\"
第七级台阶前,沈清欢突然顿住。
白璃的绣鞋刚要落下,被她猛地拽到身侧——\"咔\"的脆响里,方才站的位置裂开道指宽的缝,三支淬毒短箭\"咻咻\"钉在对面墙上。
\"好险。\"白璃捂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沈清欢没接话。
她望着箭簇上的蓝斑,心口沉得厉害——这是宁王府暗卫专用的\"鹤顶蓝\",当年她阿娘就是中了这毒,咽气前还攥着半块刻着\"天音\"的琵琶残片。
石阶越走越深,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这回不是单纯的震动,倒像是有人在念诵什么咒语,每个字都带着金属的嗡鸣。
转过三道弯,眼前豁然开朗——地下室足有半个乐坊大,中央立着座一人高的青铜鼎,鼎身缠着九根拇指粗的铁链,链头全钉在四面墙上。
鼎口蒙着张黑布,布下的阴影里,有东西在缓缓蠕动。
\"那是......\"白璃的指甲掐进沈清欢手背。
沈清欢摸出火折子晃亮。
黑布下露出半截青灰色的蛇尾,鳞片上沾着暗红的血。
再往上看,蛇身缠着个被剥去衣物的少女,少女的嘴被粗麻堵住,眼白翻得只剩眼仁尖,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而那奇怪的声音,正是从青铜鼎里传出来的——鼎内堆满了碎玉,每块玉上都刻着扭曲的符文,随着鼎身震动,符文泛着幽绿的光,像活物在啃噬玉块。
\"是'血祭'。\"沈清欢的声音冷得像冰碴。
前世她阿娘曾说过,有些邪修会用处子血祭青铜鼎,借玉中怨气养阴兵。
眼前这鼎里的碎玉,每一块都是用活人血沁过的——玉色越通透,死的人越多。
白璃突然拽她衣袖。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墙角堆着十几个绣着\"宁\"字的木箱,箱盖半开,露出里面明晃晃的刀刃。
沈清欢掀开箱盖,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每把刀鞘上都刻着禁军的虎纹,正是司墨所属的羽林卫制式。
\"宁王要嫁祸司墨。\"她咬牙。
怪不得胡护卫拼了命要阻止她们进来,原来这地下室里藏着宁王一箭双雕的毒计:既用邪术养阴兵,又把私造兵器的罪名扣在禁军头上。
青铜鼎突然剧烈震动,黑布\"啪\"地崩开。
那条青蛇吐着信子窜出来,蛇信子扫过沈清欢的脸,带起一阵腥风。
她反手抽出琵琶弦,\"铮\"地一声崩断蛇信——天音琵琶的弦是用天山冰蚕丝混着陨铁炼的,削铁如泥。
青蛇吃痛,缠在少女身上的力道更紧了。
少女喉间发出闷哼,腕间的红绳突然滑落——那是半截琵琶弦,和沈清欢琵琶上的一模一样!
\"阿娘......\"沈清欢的呼吸骤然急促。
前世阿娘咽气前,正是攥着半截这样的红绳,说\"清欢,去寻青铜鼎,鼎里有你的命\"。
她顾不上危险,抄起火折子扔向青铜鼎。
碎玉遇火,幽绿的光突然大盛,鼎身的铁链\"哗啦啦\"断裂。
沈清欢暗道不好,刚要拉白璃躲,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四面墙\"咔咔\"裂开,无数寸许长的尖刺如暴雨般射出!
\"低头!\"她将白璃按在青铜鼎后,琵琶横在两人头顶。
尖刺撞在琵琶上,溅起点点火星——天音琵琶的木身是南海千年沉木,连刀剑都砍不穿。
可尖刺越来越密,沈清欢能感觉到琵琶在震颤,木身深处传来\"噼啪\"的开裂声。
白璃突然拽她的手,指向鼎底。
沈清欢低头,见鼎底刻着个旋转的箭头,箭头正对着墙角的木箱。
她心念电转——那些刻着禁军虎纹的刀,怕不是也藏着机关?
\"退到木箱后面!\"她拽着白璃扑过去,指尖在箱底摸索。
果然,每只木箱底部都有个凸起的铜钮,按下去的瞬间,箱盖\"砰\"地弹开,里面的刀刃\"唰\"地竖起,形成一道刀墙。
尖刺撞在刀墙上,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
沈清欢的后背抵着木箱,能感觉到掌心的琵琶弦在发烫——这是天音琵琶在预警更大的危险。
她抬头看向不断震动的天花板,碎石正簌簌落下,隐约能听见上面传来司墨的喊杀声——胡护卫怕是突破了外面的防线。
\"清欢!\"白璃突然指向青铜鼎。
原本缠着少女的青蛇不知何时松开了身子,蛇头正对着鼎内的碎玉,信子不断舔舐那些泛着幽绿的符文。
而少女的手腕上,那半截红绳竟泛起了和沈清欢手背一样的红纹!
地面震动得更厉害了,沈清欢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头顶的庙内往下压。
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尖扣住琵琶弦,目光扫过四面逼近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