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九鼎迷踪(春秋战国)
第七十二章:越鼓镇蛟
夕阳像打翻的朱砂,把整片漆树林染得血红。子奚站在漆坊外的土坡上,左手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铜质地,金属光泽顺着肩膀缓缓向上爬。他摊开右手,掌心躺着那颗青铜色的牙齿,缺角处泛着诡异的暗光。
\"吕不韦......\"子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把牙齿攥进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牙齿的尖角刺进皮肉,渗出的血珠却是淡金色的,在夕阳下像融化的铜汁。
树林深处传来乌鸦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急。子奚的左眼突然刺痛,瞳孔里的青光不受控制地溢出来。视野里,远处的地平线上腾起一片暗青色的雾气,隐约能看到锁链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
\"又开始了......\" 他低头看了看左臂,青铜化的部分已经蔓延到了锁骨。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像老树的根须一样扭曲,泛着金属的光泽。越王剑在腰间轻轻震颤,剑格上的眼睛半睁着,瞳孔里映出那片诡异的雾气。
子奚拖着步子往山下走。漆树林的小径上落满了枯叶,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每走一步,左肩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往骨头缝里捅。
山脚下有条小河,河水浑浊发黄,漂着厚厚的泡沫。子奚蹲在河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河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突然冒出一串气泡,接着浮上来半块残破的鼓皮。
子奚的左眼猛地一跳,鼓皮是暗红色的,上面刻着相柳噬蛟的图案。虽然已经被水泡得发胀,但那些线条依然清晰可见九头蛇相柳缠绕着一条蛟龙,蛇牙深深刺进龙颈。最诡异的是,鼓皮的边缘处粘着些暗绿色的粉末,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都江堰的镇水石......\" 子奚的指尖刚碰到鼓皮,河水突然剧烈翻腾起来。浑浊的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啪啪\"的闷响。远处传来低沉的鼓声,咚——咚——咚,节奏慢得像是垂死之人的心跳。
鼓声传来的方向,有座破败的河神庙,河神庙建在河湾处的高台上,黑瓦白墙,檐角挂着铜铃。子奚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时,一股霉味混着腥气扑面而来。庙里空荡荡的,供桌上的神像早就没了头,只剩下半截身子,漆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
鼓声更清晰了,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子奚的左眼在黑暗中泛着青光,瞳孔里的神树纹路缓慢旋转。他看见地面上有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神像后面。挪开神像,露出一个方形的暗门,门上挂着的铜锁已经锈成了绿色。
\"咔嚓\"一声,越王剑削断了锁链,暗门下是条陡峭的石阶,潮湿的空气中飘着股铁锈味。子奚扶着墙往下走,石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摸上去冰凉刺骨。越往下,鼓声越响,震得胸腔发闷,像是有人在你心里敲鼓。
地窖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中央摆着一面巨大的铜鼓,鼓面足有磨盘大小,上面刻满了相柳噬蛟的图案。九个蛇头姿态各异,有的在撕咬,有的在缠绕,最中间的那个蛇头正对着鼓心,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嵌着一颗墨绿色的珠子。
鼓边站着个佝偻的老者,穿着越国巫祝的服饰,手里握着根鼓槌。槌头包着青铜,槌柄上钉着七颗铜钉,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来了啊......\"老者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老朽等你多时了。\"
子奚的右手按在剑柄上:\"等我?\"
\"咚!\"老者又敲了一下鼓,鼓面震动,上面的相柳图案竟然蠕动起来,像是活了一般。\"吕相爷说,守史人一定会来找这面鼓。\"他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是浑浊的白色,右眼却闪着诡异的金光。
子奚的瞳孔微缩:\"你的眼睛......\" 老者咧嘴笑了,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三年前挖河底青铜桩时,被'那位大人'赐福的。\"他抬起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右眼,\"现在这只眼睛,能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你左臂里的青铜菌丝,已经爬到脖子了吧?\"
子奚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确实,青铜化的部分已经蔓延到了颈侧,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像无数细小的青铜锁链。
\"这面鼓是做什么的?\"子奚向前迈了一步,靴底踩到地上一滩暗红色的液体,粘稠得像血,但散发着刺鼻的铜锈味。
老者又敲了一下鼓,鼓声在地窖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听过'以鼓镇蛟'的传说吗?越人用鼓声镇压水蛟,保一方平安。\"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鼓面,\"只不过这面鼓镇的不是蛟,而是......\"
\"而是唤醒相柳的引子。\"子奚打断他,剑尖指向鼓心那颗墨绿色的珠子,\"那是都江堰的镇水石,李冰用来镇压水脉的。你们把它嵌在鼓上,是想逆转镇水之力,对吧?\"
老者的笑容僵在脸上,右眼的金光闪烁了一下:\"你知道的太多了......\"
\"咚!咚咚!\"鼓声突然变得急促,鼓面上的相柳图案剧烈扭动,九个蛇头同时仰起,发出无声的嘶吼。地窖的角落里传来\"哗啦哗啦\"的锁链声,四条碗口粗的青铜锁链从阴影中射出,直奔子奚而来!
子奚侧身闪避,越王剑出鞘,寒光闪过,最前面的锁链应声而断。但断口处立刻冒出无数青铜菌丝,像活物一样蠕动,转眼间又连接在一起。
\"没用的......\"老者阴森地笑着,鼓槌敲得越来越急,\"这些锁链连着河底的青铜桩,你斩不断......\"
子奚的左眼突然剧痛,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层青光。他看见锁链上流动的不是普通的能量,而是无数细小的符文,每个符文都在吞噬周围的生机。更可怕的是,鼓声每响一次,河底就有什么东西在呼应,震得整个地窖微微颤动。
\"河底有什么?\"子奚一边格挡锁链,一边向铜鼓靠近。老者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他的胸口竟然嵌着半块青铜镜,镜面泛着诡异的血光。\"看到了吗?\"他疯狂地大笑,\"这才是真正的'禹王锁蛟镜'碎片!吕相爷亲手给我装上的!\"
子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块青铜镜碎片上的纹路,和他左眼中的神树纹路一模一样!
锁链的攻击突然变得狂暴,像发怒的巨蟒般横扫过来。子奚躲闪不及,被一条锁链抽中后背,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墙上。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血珠溅在铜鼓上,竟然被鼓面吸收了,相柳图案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
\"你的血......\"老者的右眼瞪得溜圆,\"你的血能激活铜鼓!\"
子奚抹去嘴角的血迹,突然笑了:\"是吗?那再多给你点......\"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沫喷向铜鼓。
\"滋啦\"鼓面上冒起白烟,相柳图案痛苦地扭曲起来。那颗镇水石珠子突然裂开,里面流出墨绿色的液体,滴在地上立刻腐蚀出一个大洞。
\"不!\"老者发出凄厉的惨叫,扑向铜鼓。但已经晚了,鼓面开始龟裂,裂纹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但更稠,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地窖剧烈震动,墙角坍塌,露出后面隐藏的通道。通道深处传来水流声,还有锁链拖动的哗啦声。子奚的左眼刺痛,透过黑暗,他看到通道尽头连着河底——那里竖着十二根青铜桩,每根桩子上都缠着碗口粗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
锁着一条龙,不,不是真龙,而是由青铜和水流构成的怪物,身躯半透明,能看到里面流动的金色液体。它的眼睛是两颗血红的珠子,正死死盯着子奚。
\"这就是......你们用镇水石养出来的东西?\"子奚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者已经瘫坐在铜鼓旁,胸口的那块青铜镜碎片正在融化,像蜡一样滴落:\"完了......全完了......相柳大人不会放过我的......\"
子奚没理会他的喃喃自语,而是走向通道。越靠近河底,左臂的疼痛就越剧烈,青铜化的部分已经爬到了下巴。水流的轰鸣声中,他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在脑海里。
\"子奚......\" 那声音像无数人同时开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后汇成同一个语调:\"来......归墟之门......需要你......\"
子奚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他看到河底的青铜桩上刻着熟悉的纹路——和越王剑剑格上的眼睛一模一样。
\"李冰......\"他喃喃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身后突然传来老者的尖叫。子奚回头,看到老者的身体正在融化,像蜡烛一样瘫成一滩金红色的液体。液体中浮起一颗牙齿,正是吕不韦门客的那种,但更大,更尖锐,闪着青铜的光泽。
铜鼓彻底裂开了,鼓腔里掉出个青铜制的共鸣器,上面缠满了菌丝。菌丝接触到子奚的血,立刻枯萎变黑,但共鸣器核心处的那颗青铜星位钉却亮了起来,投射出一幅星图。
星图的中央是归墟的坐标,子奚弯腰捡起星位钉,指尖刚碰到,左眼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视野里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徐福的船队、三星堆的祭祀坑、吕不韦的地宫......最后定格在一扇巨大的青铜门上,门上刻着九头相柳的图案,每个蛇头的眼睛里都嵌着一颗镇水石。
\"原来如此......\"子奚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他们要重开归墟之门......\"
河底的锁链声突然变得急促,那条青铜水龙疯狂挣扎,十二根青铜桩开始摇晃。地窖顶部簌簌落下尘土,随时可能坍塌。
子奚强撑着站起来,把青铜星位钉塞进怀里。转身时,他看到裂开的鼓皮底下粘着些暗绿色粉末,正是都江堰的镇水石。
\"李冰......你早就料到这一天了对吗......\"
他攥紧一把粉末,跌跌撞撞地冲向石阶。身后,河底传来惊天动地的咆哮,接着是锁链断裂的脆响。子奚不敢回头,拼命往上爬。就在他冲出暗门的瞬间,整个地窖轰然坍塌,河神庙的地面陷下去一个大坑,浑浊的河水倒灌进来,转眼就填满了废墟。
庙外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惨白的月光照在子奚身上。他摊开手掌,镇水石的粉末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绿光。左臂的青铜化已经蔓延到了脸颊,但他却笑了。
\"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