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鑫问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唯恐听见表妹两个字，没料到竟然是盐引。
本朝禁止售卖私盐，商人需要从朝廷购买盐引，凭着盐引才能卖盐。
每份盐引都有指定的售卖地点，不能跨区域售卖，每地多少盐引由朝廷决定。
发展了一百多年，到了现在盐税就难收了，民间私盐盛行，盐引价格一降再降。
祝文瑞执掌内阁的时候主导了盐引改革，使得盐引的价格一路攀升，那些年朝廷财政也难得宽裕。
每年官员能拿到真金白银的俸禄，逢到节假日也能得些福利，九边官兵的粮饷也能落实个七七八八。
在同僚中收获了好名声，这也是祝家能够平稳落地的原因之一。
随着祝文瑞致仕，祝家不再插手盐引分配，只是保留了一些盐引份额，这些年也在逐渐减持。
宋婉君让下人们带着孩子去旁边玩耍，亭子内只剩下了夫妻两人。
“夫君即将赴任，今日正想问问夫君的打算。”
财帛动人心，祝文瑞已经去世，去年大家是顾虑祝相公去世第一年，各家没有动手，今年祝家再握着盐引，就让人眼中生恨了。
祝鑫的脸色不好看，他还困在旧日风光中。
祖父为朝廷做了这么多，立下汗马功劳，本朝文官不能封爵，现在祝家竟然连一点盐引都保不住吗？
确实是这样！
祝鑫眸中划过许多，最后都凝成了更深的墨色。
“夫人，盐引的事情就有劳岳父大人帮我处理了。”
他说得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对现实低头，还得感激祖父留下的后手。
若是宋然没有进入内阁，盐引就成了祝家的烫手山芋，都不能找到门路去丢了它。
旁人只知道祝家在盐引中插了一脚，却是不知道有多少。
祝家让出盐引，旁人一瞧现在都有五万盐引，以前一定更多，那就让人起了歹心。
可是不让，那就等着扎人眼，被人群起攻之吧。
抽身而退是最难的事情。
现在有了和宋家的亲事，起码不用担心宋然反手陷害祝家，想要从祝家再捞取许多银子。
宋婉君知道他心头不快，那么些银子流出去谁都不快，但现在祝家败落，就该主动低调。
她笑着道：“夫君仕途得意，少些钱倒也是无忧了。”
宋然今年入阁，祝鑫成了五品官，这些盐引让出去自然就是能降低人的嫉妒。
只是盐引给谁，比例怎么样，这又是一个学问，不过这就是等着宋婉君上京，让宋然去操劳了。
祝鑫哼笑了一声，“只怕日后要夫人养我了。”
宋婉君含笑点头。
这倒不是说要宋婉君拿出嫁妆，祝鑫没那个脸皮，祝家也没到那种时候。
这是心里不痛快，忍不住带着刺说了一句。
这件事双方都有好处。
祝家通过宋然轻松脱离盐引这个漩涡，来日祝鑫登高位，他也能借着宋家再次插手盐引一事。
宋然能够借着祝家的经营，轻松插手盐引一事。
宋然操作盐引一事，他要分给其他人，但最后他约莫能保有一万盐引。
宋婉君做为宋然的爱女，又是祝家妇，宋然自然要将盐引的利润分些给女儿。
这些到了后来，还不都是祝新柔兄妹三人的东西。
只是吧，这么一变通就成了宋家给宋婉君的私房，祝鑫却是不能动了。
若是其他人，或许就会斤斤计较，想从岳父手中得到一笔固定的银子。
不过祝鑫是聪明人，他不会因为这点钱破坏了两家的情分，而且他有傲气，实在做不出从妻子手里扒银子的做法。
他只能安慰自己总归是给了祝家人，祝绍庭那三个小崽子也是自己的后代！
他估摸着夫人能从宋然手中分到十分之一的利润，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宋然拿了钱要养宋家、养心腹等等。
不过宋婉君心中一扒拉，心中定下了三成的数，决定上京和父亲软磨硬泡一番。
盐引其中门道深着呢，平白用了祝家的门路，怎么也得出点血。
至于说爹爹觉得没有他，祝家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做生意嘛，这不都是要谈，父女之间，谈钱伤什么感情啊？！
宋婉君笑得更真心了，连带着看祝鑫都顺眼了不少。
夫婿嘛，只要能养家，大面上没有错，懂得尊重妻子，其他都是小节。
祝鑫做过衙内，当年是被祝文瑞抱在膝上亲自教导，亲眼看见祖父怎么对付前面的宰相。
所以他不快了一会，就接受了现实。
勋贵靠着爵位与国同休，文官最多不过显赫一时，子嗣不能中举就是家族败落。
文官靠的就是一点名声，期望能庇护子孙，来日同僚看见子孙遭罪，也愿意仗义出言。
祝鑫说了，低头就瞧见了宋婉君复杂的神情。
“夫人，有什么就直说。”
宋婉君眼见着未来源源不断的银子，其实不想说，但既然气氛都烘托到了这里，那就说一说吧。
宋婉君对上他那张极为俊俏的脸，笑了笑，轻轻道：“夫君，和亲友通奸是违逆人伦的大罪。”
未婚时，可以和表妹谈婚论嫁。
但是成亲后，这是自家亲眷，女眷可以不避讳见表哥，这种关系，私通就更是罪大恶极。
祝鑫知道，但是盛情难却，方娘爱极了他，不图他任何东西，只喜欢他这一个人。
方玉琴带着崇拜和景仰的目光，是他难以拒绝的存在。
这是他永远不能从宋婉君眼中看见的，因为家世相当、年少结发，宋婉君太清楚祝鑫这个人，而不是那些名声包裹中的祝大人。
“我心中清楚，你放心，这件事不会牵连你们母子。”
宋婉君笑容不变，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祝鑫面色逐渐变得不安，他眼中出现了心虚。
方玉琴是官宦女眷，又是祝鑫的表妹，除非娶她为妻，否则是祝鑫绝不能碰的女人。
祝鑫很明白，所以才更显得方娘真心。
她什么都不图，只是图我这么一个人啊。
宋婉君垂眸，再抬眸时，神色间带了几分忧虑，“夫君，夫妻一体，哪里有牵累一说。”
直白点就是，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名声不好我也会受影响！
不过，宋婉君没有再说下去，轻飘飘揭过了这一页。
她不可能强压着祝鑫改主意。
宋婉君吩咐下人就在这一处布膳。
心中则是想着，要在祝鑫走前和他好好聊一聊，否则祝鑫迟早在女色上着了旁人的道。
不过，宋婉君不用谈了。
因为只是在早膳时，祝鑫就狠狠吃了一个闷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