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泽带着方玉琴离开的第二天,祝鑫按照计划远行了。
城外的长亭中。
“家中一切事情就都交给夫人了。”
宋婉君望着亭外垂柳,“老爷,这一分别就是数年,你不想再和我说些什么吗?”
“夫人不喜欢她,我自然就不会再留下她,你别多想,在我这里,没人能够越过你。”
宋婉君抚摸着腕上的玉镯,祝鑫也想起了当年事。
青春韶华时结发,如今已过去一十二载,十七岁到二十九岁,他们之间有着种种甜蜜。
祝鑫彻底放下了芥蒂,他主动上前一步,抱住了宋婉君。
“夫人,我从未想过让她替代你。”
宋婉君的手垂在身侧,慢慢拥住了祝鑫的腰。
“夫君,我这一生只是会祝家妇。”
这边夫妻话别,在祝鑫上轿前,宋婉君问了一句,“夫君,美色动人,当真不能割舍吗?”
“婉君,我不是圣人。”
祝鑫掀开轿帘又停住,回身看向宋婉君,许诺道,“无论我外面有谁,她们都越不过你。”
数载分离,自然需要有人解决色欲。
宋婉君不能理解,但她总会理解。
送完祝鑫,宋婉君转身去了云麓书院。
在上山的途中,赵嬷嬷终究开了口。
“夫人,何苦要这么做?没得在老爷心中留下了芥蒂。”
宋婉君仔细端详着腕上的玉镯。
“嬷嬷,这东西带久了我就习惯了,一开始因为是他送的,但到后来就成了习惯,倒也不在乎这背后的意义了。
这东西都是如此,人嘛,更是如此。你说外面的人陪着他四五年,到时候祝鑫还能记得那只是个妾吗?”
“我知道嬷嬷的意思,他明日就要去外地赴任,我先退一步,只说让方家带方玉琴回去,再过一阵,我再悄悄给方家递话,免得伤了夫妻情分。”
“可是这样,祝鑫就不知道这是我要做的吗?反而让他觉得我心口不一,还不如现在就让他明白我的态度,往后他在外地养美妾,心中也能有个顾忌。”
“也省了我和方泽周旋的精力,他是方家的外甥,有这一层血缘,还是比我这个外人说要好多了。”
“只是啊……”
宋婉君撩起车帘,“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因为我的态度,还是担心不答应我,往后我自己做了,反倒给祝家闯出来麻烦。”
“嬷嬷,我不相信祝鑫的规矩了,日后年轻女子逐一登场,我怕他终究有一日宠妾灭妻啊。”
“他怎么就这么沉溺女色呢?”
宋婉君望着山间景色,怅然若失。
一个容色绮丽的年轻人,就这么撞进了她的眼中。
一句夸赞刚浮上心头,宋婉君双眉一拧,记起了这个穿着常服的年轻人是谁。
“宋小姐,再次见面,可还记得我?”
年轻人一拱手,态度恭敬,但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
赵嬷嬷正要呵斥,宋婉君就挥手让她闭嘴。
“卫大人,多日不见,您风采更甚,难为您还记得我这乡野村妇。”
卫明洒然一笑,他凑近了窗边,用着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
“小姐的容貌,世间难寻,我自然能记得清楚。”
宋婉君是极标准的宜家宜室的长相,那些文人墨客憧憬妻子该是何模样时,大抵就是宋婉君这样的了。
宋婉君知晓自己长得好,也是听惯了旁人的夸赞,但如卫明这般直接调戏的,还是头一回。
可她毫不动怒。
除了碍于卫明的身份,还有就是一个年轻她八九岁、长相昳丽的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完全真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还年轻,他做事出格些有什么错?
宋婉君能理解祝鑫了。
“卫大人客气,不知道您是上山还是下山?”
卫明神情不虞,“下山,我还是别玷污了这里的风水宝地。”
宋婉君噙着笑。
“这哪里算得上风水宝地,不过是些学子求学的地方,比不得京城,他们一生能进皇宫一回,那就是三生有幸了。”
“他要是有宋小姐这般见识就好了。”
宋婉君,“山长年纪大了,就是个倔脾气,要是他能看清楚,就不会在此地教书了,如果有什么得罪的,还要请卫大人海涵。”
卫明轻哼了一声,神情却好了许多。
“宋小姐仁善。”
“是卫大人不和学子们一般见识,我已经嫁人十多载,早已过了青春韶华,当不得一声小姐,今日还要多谢卫大人,让我记起年少闺中事。”
“我却觉得宋小姐还年轻。”
他不等宋婉君回答,就当先驾马走了。
赵嬷嬷心惊,“夫人,他是不是对您……”
赵嬷嬷不敢将有意这两个字说出来。
宋婉君从抽屉中拿出镜子照了照,她还不到三十,面上毫无皱纹,真的说不上年老,反而比之未出阁的小姐,更有历经岁月的风情。
宋婉君轻笑了一声,反手将镜面盖在桌上。
“有趣,真是有趣。”
一个阉人竟然敢肖想我,这着实让宋婉君感到稀奇。
宋婉君倒是没将卫明的心思放在心中,她看着赵嬷嬷面色沉重,反而扑哧一声笑了。
“嬷嬷究竟在担心什么?他想一想就算了,真的动手就不是他能承担的后果,嬷嬷只当没察觉就是了。”
这要是换一个阉人,宋婉君就算面上不说,心中必定勃然大怒。
但是卫明正年轻,眼神清正,不过是单纯的喜欢,宋婉君就免不得对这样的人宽容几分。
他乍登高位,自然就觉得这天下事,事事都能如他心意,过上两年就好了,这份心思自然也就会淡了。
云麓书院中。
邱院长吹胡子瞪眼,看起来余怒未消。
“您还气着啊,我听说这些日子西厂比东厂下手还狠呢。”
“老夫才不怕他,我绝不会对着一个阉人折腰。”
宋婉君笑着点头,“是啊,所以您一定愿意看着云麓书院的书生们一个个都被抓进牢中,体会一下西厂的刑具了。”
邱院长不说话了。
宋婉君,“皇帝现在正宠信他,我看皇帝还是介意上次文官们一起弹劾宁安郡主的事,竟然没一个人站在皇帝那边,现在就正要用卫明敲打我们了。”
邱院长摇头,“这心性、这手段……唉。”
既要朝臣对他忠心耿耿,又给不出一点好处,区区一个宁安,还要前朝掀起波澜。
这要是先帝,早就先敲打了宗室,之后朝臣自然就会分化去站在皇帝一边了。
现在事情做了,又回过头来翻旧账。
真的是不高明。
宋婉君给邱院长倒了一杯茶,“您既然知道,做什么还要和卫明翻脸,我们就暂且避开西厂风头,毕竟他是天子家奴啊。
行走在外代表的是天子体面,等陛下心气平了,自然就不折腾了。”
邱院长不是一个怕事的,但也觉得宋婉君说得有理。
无他,因为现在卫明没有踩到文官的底线,还能勉强装作看不见。
毕竟他们可不像宦官,没亲没友的,他们身后可是有着一大批人呢。
宋婉君,“我这次来,是想问您一件事,明年就是吏部考核,不晓得夫君那边该是个什么章程?”
邱院长,“他才赴任,明年自然要在原地,依我看,他起码要在外面历练十年,到了四十左右再进京城!”
宋婉君听到这里,反而放下了心。
她既然察觉祝鑫不可靠,自然就不想他早早进入中枢,没得日后反而受了他制衡。
她出来时,赵嬷嬷疑惑道,“夫人,为什么不提大公子入学一事?”
她口中的大公子,是宋婉君的胞兄之子。